屋內,燭火驟亮。思及從前,花顏對他更加沒有好臉色。
“你又來做什么?”花顏冷冷道:“難不成在外面沒有女人替你疏解?”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左耀卿解了披風丟在一旁,大步向她走來,怒火難遏道:“前線收繳未完,我瞞著所有人不眠不休趕回來,你就和我說這些?”
男人現下風塵仆仆,眼底微紅,渾身都沾滿了濃重的血腥味,甚至有幾分狼狽。在戰場廝殺久了,再溫和的人都會涌上壓不住的戾氣。
“你還指望我同你說什么?”花顏忍住不去看他,強迫自己心硬血冷:“想來你很失望罷,將我晾在這里三年,卻能沒如你所愿磨出幅柔順性子來。何苦這般,倒不如同我解契,大家就此散了干凈。”
男人死死盯著她,半晌,卻尋不著絲毫破綻。
他被氣得不輕,陰沉著面色道:“阿顏,你夠狠。論狠心,我不及你的萬一,可你也別錯看了我!”
他解下腰間的配劍甩在桌上,鏗鏘的聲響砸得人心里發緊。
“山下法陣只有門內弟子能破,我現在就給你機會。殺了我,拿著這把劍你就能離開萬仙山。”
聞言,花顏的眸光不由得定在那把劍上——
“殺了你?”她嗤笑道:“左耀卿,你明知道劍認兩主卻以你為先,我若真想殺你……”
她抬起手握住劍柄,劍身嗡鳴著卻始終無法出鞘。見狀,左耀卿霎時面色慘白。
他顫著聲,緩緩道:“你與我,當真離心至此,連我的劍都不愿讓你拔出了么……”
“它是上品靈器,看來比人還識相些呢。”花顏伸出右手手腕,只見那腕間原本靈動鮮艷的紅絲,此刻已然縹緲欲斷:“想來你的也是如此,所以你才急著連夜趕回。”
“左耀卿,解契罷,不要逼我強行斷了它。這樣你我都有性命之憂。”
正如花顏所料,左耀卿不僅不肯解契,甚至連夜拂袖而去。
左昭恒親自迎他凱旋,他自然不能讓他兄長顏面有失。無論如何,他都得趕在左昭恒之前與大軍匯合,再一同返還。
花顏坐在隱隱綽綽的燭火下,輕撫腕間紅絲,驀地笑了。
這個傻子……
他帶走了劍,披風卻還丟在地上。花顏附身拾起那件披風,望著上面暗沉的血跡,良久,終是默默收進了自己的靈袋中。
左耀卿回府那日,場面實在是熱鬧非凡。正巧又趕上那位小少爺的生辰,左家一貫講究面子排場,干脆大擺三天宴席,廣邀各宗各派的道友前來。
如今修仙世家雙杰俱在,一時間風頭無兩,上趕著討好的修者猶如過江之鯽,山門都快被踏破了。
然而,一切熱鬧都與花顏無關。她依舊獨自一人住在清平居,幾乎快被所有人遺忘。
直到第三日晚上,她正要就寢時,左耀卿又來了。
他酒量極好,好到花顏從沒見他醉過半分。眼下也不知被灌了幾天,竟連站都站不穩了,剛進房門就緊緊摟住她,一聲迭著一聲喚她“阿顏”。
這下,花顏準備好的各種說辭全沒了用武之地。和酒鬼自是沒什么道理可說的,說了他也理解不了,于是她只得沉默著回抱住他。
左耀卿雖然走路踉蹌,記路倒是非常準確,徑直拉著她就進了內室。花顏被他滿身酒氣熏得難受,好說歹說才哄著他去了凈室,又廢了大力氣才將他拖上榻。一番折騰下來,連一絲睡意都無了。
他就躺在她的身旁,鼻梁高挺,眉目沉靜,是難得的毫無防備的稚氣模樣。花顏看了好半晌,忍不住趴在他胸膛上,小聲問道:“左耀卿,你不生我氣了嗎?”
她看得出,他醉得實在太厲害,所以一點兒也不怕他明日記起。
左耀卿的神智并不清晰,也聽不明白她在問什么,只下意識將她圈在懷里。就像從前的很多年、很多個夜晚一樣。
花顏鼻尖一酸,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平靜安穩的時光了。
她的心很冷。在這個世上,只有左耀卿的懷抱能給予她一絲暖意,不過,終究也是不可能長久的。
半晌,左耀卿的胸膛微微震動。花顏抬頭看他,見他似乎被夢魘住了,便喚了他幾聲。左耀卿長睫輕顫,半睜著眸子,看見是她,輕聲呢喃了幾句。
他說得太過含糊,花顏沒聽清,還以為他是要茶水喝。正欲翻身下榻,卻被男人一把拉住了手,又拽了回去。
他靠在她頸間,語氣非常委屈,小心翼翼道:“……阿顏,我是在做夢嗎?”
花顏身子一顫。
他哽咽著,繼續道:“我夢見你要走……你不會的,對嗎?你答應過我的,等一切結束,我們就回家……”
曾經,即便是在命懸一線之時,花顏也沒見他落過一滴淚。他總是擋在她身前,堅定無比地護佑著她。
左二公子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如今更加驚才絕艷,在修仙界殺出了自己的名聲,不遜父兄半分。可此時此刻,左耀卿竟然像個脆弱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