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耀卿睜開眼,天光大亮。
他勉強(qiáng)坐起身,恍惚間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直到他見到了屋中的另一人。
“你這一覺,睡得可夠久啊。”
嗓音嘶啞,語調(diào)奇異。半晌,那人微微轉(zhuǎn)過身——原是個身形佝僂,面容可怖的老頭。他臉上,正中央,一道從左眼蔓延到右邊唇角的疤痕猙獰醒目,瞧著實在不像個善人。
“南山,道人?”左耀卿猶疑道。
聞言,老頭哼唧著笑了。那笑擰動了他臉上長長的疤痕,直讓人看了瘆得慌,沒有半分仙風(fēng)道骨。
“年輕人,倒有幾分眼力。難怪能干出此等殘暴不仁之事。”南山行至他床邊,逼問道:“不知者無罪,可你明知道太一山上皆非兇獸,還是犯下了這般罪行。活戮數(shù)十只千年修為的靈獸,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左耀卿抿唇不語。
“老夫原不該救你,該將你的尸首扔去山澗受禿鷲啃食才是正經(jīng),奈何有人受你蒙騙,又肯為你舍命……”
“晚輩自知罪孽深重。”左耀卿翻身下榻,半跪在地懇切道:“只求道長告知,那位與我同行的姑娘現(xiàn)下何處?”
“怎么,難道你以為老夫不知你二人是道侶?小子,你還太嫩了!”南山一邊嘲諷他的自作聰明,一邊冷淡回道:“你跪錯了人。十三道雷劫,她替你受了余下十二道,區(qū)區(qū)筑基九階,如此自不量力,早就死了!”
此言一出,屋內(nèi)霎時一片死寂。
男人微垂著頭,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南山道人打定了主意教他死心,繼續(xù)道:“也是難得。老夫活了這么些年,以命抵命的蠢事見過不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慘烈下場的。她替你擋劫,尸骨無存,這債,你便是還上一萬年也還不清了。”
尸骨無存……
呵。
左耀卿靜靜聽著,半晌,突然低笑出聲。驟聞道侶喪命竟是這般反應(yīng),南山大怒,只當(dāng)他已狠心無情至此,卻聽男人緩緩道:“道長,你不必再說,我知曉她還活著。”
聞言,南山怔住了。干枯褶皺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晦暗不明,那道橫跨半面的猙獰疤痕似乎也在起伏蠕動著。
不過還好,只是片刻,他就恢復(fù)了平靜。
“小子,你昏頭了。老夫憑何欺瞞于你?”
左耀卿抬起頭,毫不畏懼地正視他,反問道:“道長自詡妙手仁心,卻千年不曾出山。如今好不容易顯出蹤跡,又寧可偏安一隅而拒見遠(yuǎn)來求醫(yī)之人,緣何?”
“老夫出山與否,與爾豎子何干!”南山冷哼道:“她靈力低微,自然不敢獨闖此處;便是無心闖了,山上靈獸也只會阻她,不會傷人。想來這姑娘定是受你蒙騙,只當(dāng)太一山上兇獸橫行才任你殺到這里來。如此也算誠心求醫(yī)?”
左耀卿不再同他爭論,閉眸調(diào)息了片刻,翻掌運氣。南山也不懼他,冷眼旁觀,卻見他突然召出了本命劍,不知作何用處。
往日那光芒鋒銳的劍身此刻只籠著一層淡淡瑩光,縹緲虛幻,寒氣微薄,顯然靈力有損。但在左耀卿的驅(qū)使下,這柄劍顫動片刻,依舊如流星趕月般飛出了房門。
“我這劍,另有一主。”
聽到這句話,南山果然大驚:“你還真是昏了頭了……劍無二主,這樣的祖宗規(guī)矩都能罔顧,虧你還是個修仙之人!也不怕哪日為她所殺,死在自己劍下!”
男人唇色蒼白,透支靈力幾乎要令他站立不住:“劍靈無虞,劍主便在。道長,你我這般不過是空耗時辰罷了,不若開門見山些,全了你我所愿。”
“開門見山?”南山語氣陰沉:“你這是要與老夫談條件了?”
左耀卿拱手揖道:“豈敢。”
南山看他狀似謙卑卻沒半點誠意,正要出言嘲諷,只見左耀卿凝住眸光望向他,淡淡道:“道長知曉晚輩所求,晚輩恰也知曉道長所求,若皆應(yīng)允,豈非兩全其美?”
南山的臉色變了。
半晌,他才一字一句道:“小子狂妄。老夫所求,你也敢應(yīng)下?”
聞言,左耀卿遮袖微咳了兩聲,輕笑道:“您救我,難道不是為此?千余年銷聲匿跡不曾出山,除了應(yīng)劫,晚輩實在想不出旁的緣由,可知您壽數(shù)將近卻進(jìn)階無望。恕晚輩直言,于您,現(xiàn)今唯有一途可扭轉(zhuǎn)乾坤……”
說到這兒,他眼底精光乍現(xiàn)——
“九轉(zhuǎn)還魂丹。”
話音剛落,周遭霎時狂風(fēng)大作,烏云滾滾。
南山道人死死盯著他,兩人目光相接,分毫不讓。突然,南山垂下頭笑了。不是悶笑也不是朗笑,那聲音尖利刺耳,像是來自陰間的惡鬼,令人發(fā)怵。
“呵……呵呵……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果真是一把朽木了,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南山陰惻惻道:“沒錯,就是九轉(zhuǎn)還魂丹。普天之下,除了修仙世家尚有此丹,其余幾大門派即便有,也絕不可能外傳。”
左耀卿道:“可惜,那丹藥至關(guān)重要,素來由長老院掌管,唯有家主有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