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云禮緩慢眨眼。
程酌手中的炭筆仍在勾勒,嘴角亦勾出溫柔的弧度:“我看得出來,你并不想當(dāng)一朵花,所以你會成為一棵樹,樹不需要可愛,只需要找到想要扎根的地方,然后肆意生長就夠了。”
原只在閑聊的云禮因這席話欲言又止,心中頗受震動。
他當(dāng)然想成為樹,但他還沒有扎根的勇氣,更怕自己扭曲而不合時宜,所以總把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深深藏起,在程酌面前藏得尤為努力。
結(jié)果……還是被看穿了嗎?
不知該說什么,索性什么都沒說。
云禮繼續(xù)專注地編織手環(huán),碧透的茉莉枝條被輕咬在嘴里,雪白的腳在溪水中晃呀晃,襯著身上古樸的禪衣,真像棲息于古寺邊的精靈。
程酌有一眼沒一眼的輕看。
暮色西沉,山野空澗,不似人間。
天將要暗下之際,云禮終于把手環(huán)都編好了,他開心地伸了個懶腰,起身站到清涼的溪水中玩了片刻。
程酌仍在本子上速寫,也不怕光線這么暗傷到眼睛。
云禮忽然調(diào)皮,抬腳朝他踢了腳水。
全無防備的程酌臉上身上全被濺到,包括速寫本也未能幸免,不由怔愣抬頭。
瞧著溪水將房東哥哥搞到狼狽的模樣,云禮莫名覺得好笑,自然而然便真的笑了。
少年快樂的笑臉在余暉與薄霧間似幻似真,美得動人心弦。
程酌完全生不起氣來。
云禮笑夠了,終于追問:“是不是把你的畫弄濕啦?”
“你自己干的好事,我也沒辦法。”程酌朝他展示印著水漬的畫本,“還想送給你的。”
雖然瞧不清楚細節(jié),但那分明是云禮低頭編花環(huán)的素描,特別生動好看。
搗亂的云禮后悔了,著急朝他跑:“濕了我也要——啊!”
未料溪水中的鵝卵石太滑,少年一個沒踩實,竟然狼狽地重重摔到了水中。
程酌立即起身飛步靠近,神色緊張。
掙扎過好幾下,最后還是被硬扶著才趔趄站起,云禮擰著眉頭悲慘道:“好痛……”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沖淡了中秋的祥和喜樂。
經(jīng)過繁瑣檢查,確診只是扭傷,程酌懸著的心才勉強放下。
“哥哥,我都是自己作的。”云禮臉色蒼白地坐在走廊長椅邊,抬頭露出樂觀的笑臉,“過幾天就恢復(fù),你千萬別告訴我奶奶,她身體不好。”
程酌拿著藥和診斷書單膝蹲到他面前:“怪我提意去寺里,不僅把你累成那樣子,還沒看好你。”
云禮安靜凝望片刻,忽淺笑:“你不是說,我會成為一顆樹嗎?”
話畢他從衣兜里拿出個幾乎被壓扁的茉莉花環(huán),輕輕拉過程酌的大手,替他戴好:“中秋快樂。這三天很開心,現(xiàn)在也開心。”
明明不久前在溪水里還像頑童,此刻的少年又有極包容的沉靜佛性。
相處這段時間,程酌很難評價云禮到底是天真還是成熟。因為他毫不世俗,所以世俗的標準也完全不適用。
茉莉的清香溫柔散開,拉回了程酌的神志。
他握住云禮微涼的手:“中秋快樂。”
腳腕意外扭傷后,去上學(xué)自然很不方便。
云禮很清楚這次是咎由自取,特別怕給程酌添太多麻煩,堅持婉拒他的好意,拄拐打車往來學(xué)校與家中。
平日就很受歡迎的新晉系草受了傷,難免引來無數(shù)關(guān)懷。
這日水果飲料被迫收到不少,可把趁機蹭吃蹭喝的楊西西撐得夠嗆。
她挺夠意思,一路護送云禮到校門口:“既然如此,等你傷好了再去拍視頻吧,也太不小心了。”
云禮心虛苦笑。
正在這時,又一位歷史系的研究生學(xué)長拎著水果和鮮花,氣喘吁吁地朝這邊奔來。
楊西西小聲嘖道:“飛蛾撲火啊。”
云禮心中很無奈,表情也只剩禮貌。
“你還好嗎?傷這么重就別來上課了。”學(xué)長只跟他接觸過幾次,卻偏用極熟絡(luò)的口吻講話,“我送你回家吧。”
云禮搖頭:“并沒有很重,而且有西西送我,是吧?”
還沒等楊西西表態(tài),學(xué)長卻搶著道:“她一個女的,扶不住你。”
“我不用人扶。”云禮有些不高興,“什么男的女的?很多時候女生更可靠。”
見他眼神不悅,學(xué)長收斂了態(tài)度,把手中的橘子和玫瑰花舉起:“那祝你早日康復(fù)。”
渴望和云禮搭訕的男女皆有,少年早就不勝其煩,但對這位同系前輩卻不能太無禮,只好耐心拒絕:“謝謝,可我橘子過敏,花粉也過敏。”
在旁看熱鬧的楊西西撲哧一聲笑出聲。
可那學(xué)長還不知進退:“云禮,你是不是對我有點誤會啊?”
……有什么誤會啊色狼?
氣氛正尷尬時,忽有輛熟悉的轎車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