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燃扭頭也看見了他,夾著煙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明顯猶豫了下,最后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
昨晚雖然喝得爛醉,但現在回想起來,有些事情還是記得的。酒醉誤事這四個字在如今周崇煜看來,著實成了句至理名言。
躲也沒處躲,周崇煜只好垂著腦袋走了過去,靠在了離他哥半米遠的地方,默默等著人發落。
果然,沒過一會兒,周崇燃便撣了撣手里的煙,吐出一口白霧問:“你跟峙哥,是領證了?”
“……嗯。”周崇煜低下頭,有點沒底氣地小聲答道。
周崇燃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停頓了下又問:“你那時候在電話里說,要和我講的事,就是這個?”
“嗯。”
“什么時候領的?”
“正月初七。”周崇煜如實回答道,一邊試探著瞥了眼他哥的反應。
旁邊周崇燃始終很安靜,既沒皺眉也沒不悅,像是茫然地思忖了一陣,沉默半天突然來了句:“你倆都是自愿的?”
“是。”周崇煜無奈撇了撇嘴。
“行。”周崇燃點了下頭,神色還是很平淡,一直沒什么變化。
他把煙捻滅了又道:“領就領了吧,早晚的事。”
他的這副反應讓周崇煜有點意外。
想象中,周崇燃怎么也得劈頭蓋臉把他罵一頓,再不濟也該黑著臉,有理有據地跟他掰扯一下結婚這件事的重要程度。
“你、不罵我?”周崇煜忍不住弱聲問。
“罵你頂個屁用。”周崇燃說著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終于有了點平時生氣的樣子。
可算從對方嘴里聽見個臟字,周崇煜頓時輕松不少。
不知怎么,他總覺得這才是他哥應該有的樣子——刀子嘴,炮仗脾氣,心里面卻是豆腐做的,一碰是軟的。
“以后再有什么事,及時跟我說一聲。”
周崇燃淡淡望著遠處金色的海灘,安靜了一會兒,無奈嘆了口氣。
“雖然說了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出的主意你也不一定聽,但至少,能讓我知道。”
說完他便垂下眼簾,用手搭在周崇煜后腦勺上,輕輕往前推了一把,又道,“我永遠是你哥。”
被他攏得身體往前傾斜了片刻,周崇煜低著頭,鼻腔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酸脹來。
好像從小時候起,他們兄弟倆就很少坐下來好好說次話。
“嗯,知道了。”周崇煜咬著下唇說道。
“煜哥——”
遠處的泳池里,鄭堯渾身濕漉漉的,似乎是終于發現了他,正朝他瘋狂地揮著手,“快來啊,幫忙打爆他們……”
話沒說完,就被成倦拋來的一記遠射球擊中了腦門,當場摔進了水里。
周崇燃嘴角難得上揚了片刻,抬起下巴指向遠處,說:“去吧。”
周崇煜側頭看了他一陣,半天還是什么也沒說,起身走向泳池,加入進了這場持續的混戰當中去。
藍天、白云,欣欣向榮的春季,泳池里相互撲水的年輕人。
周崇燃仍舊停留在原地,墨色的瞳孔仿佛兩抹膠片,交替放映著遠處正在上演的一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側突然有個人影湊了過來,姿勢慵懶地靠在他的旁邊。
周崇燃略微偏頭,視線里出現了身穿一件深灰色亞麻襯衫的梁峙。
盯著他看了一陣,周崇燃沉沉收回了目光,從褲兜里又掏了煙盒出來,用兩根手指夾著,遞給他。
“戒了,先不抽。”梁峙朝他搖搖頭,轉頭從手邊的紙袋里掏出一根糖葫蘆,饒有興致地咬了一大口。
周崇燃斜睨他兩眼,瞧他儼然一副溫柔人夫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譏誚:“獨身主義哈。”
梁峙不免失笑,臉上掛著些討好,聳聳肩道:“阿煜是例外。”
輕描淡寫的一句“他弟是例外”,周崇燃斷然不會這么輕易就被打發。
心里頭還是有氣,他稍微抬高腿,想踹梁峙兩腳。鞋底全是海灘上的沙子,一踢就全都揚了起來。
梁峙只好把雙手舉高,一來是護著那兩串糖葫蘆,二來是做投降狀,向周崇燃求饒。
一來一往間,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真心實意地,也如釋重負地。
得知周崇煜一聲不吭就跑去跟人領了證,周崇燃是生氣的,但如果這個人是梁峙,他可以為之真誠且坦蕩地開心。
“連個戀愛也不談,直接就把我弟拐去結婚,可真有你的。”又斜著瞪了人一眼,周崇燃重新恢復了平時寡言少語的沉靜狀態,往臺階上一蹲,側頭給自己點了支煙。
旁邊,梁峙一手支著欄桿,靠在那里一直望著遠處的海平面。
“他長大了,崇燃。”
安靜許久,梁峙才垂下眸,小心翼翼地把手里那串糖橘子收進了紙袋里,準備留給周崇煜一會兒吃。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