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安靜了多久,周崇煜低頭捏著自己剛添了新傷的手指,模棱兩可地道:“嗯,我……還是再想想。”
“不是……這有啥好想的。”鄭堯做起事來風風火火,說話也是一個樣,“那可是香港,師資比咱這兒好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我聽張教授說,那兒還有從意大利來的老師呢,我是均分稍低了點,想申都不一定能申請得上,你這成績申請大概率能去的呀……”
“……嗯。”道理周崇煜都懂,米蘭來的雕塑老師更是他夢寐以求。
香港有更好的學校,有他想學的雕塑知識,但沒有他哥,沒有其他朋友,也沒有讓他熟悉并感到安全的生活環境。
還有最重要的是,沒有梁峙。
“我還是……更喜歡燕川一點。”猶豫了半秒,周崇煜弱聲地說道,“大概率是不去的。”
對面鄭堯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他,說什么機會好,說什么對以后考研和就業都有幫助,各種理由都講了。
但周崇煜還是沒松口,只說了句“再多考慮幾天”,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以前他總覺得長大是件好事,自由了,可以逃離家庭的束縛了。
但其實真正走到這一步才會發現,擺在成年人面前的,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兩難且未知的選擇。
身邊的同學或早或晚,似乎都開始有了自己規劃和目標,可他卻毫無準備,只能隨著心意,被時間推著往前走。
從床邊放的背包里拿出那張鄭堯給的申請表,周崇煜看著上面的字,默默發著呆。
屋外遠遠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聲音,他也沒注意聽。直到梁峙拿著酒精棉簽推開了門,輕輕叫了他一聲“阿煜”,他才反應過來,慢半拍地把表揉成團,藏到了身后。
早就看到了他這一套動作,梁峙平穩地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柔和問:“在看什么。”
周崇煜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遮掩不過去,只能默默又把紙團從身后拿了出來,攤在手心。
梁峙接過來簡單掃了一遍,神色稍有些復雜,停頓片刻才道,“香港?”
“只是學校用來統計意向的表格。”周崇煜又把紙拿了回去,撇過臉,悶聲解釋道,“我不打算去。”
梁峙有些沉默,周崇煜的抗拒他都看在眼里。
雖然他并不太了解美術類院校交換的真實水準,但香港這所學校的名氣,已經讓他這個門外漢都有所耳聞。
更何況這張申請單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全額獎學金”幾個大字,不用問也知道,能申請到這樣交流的機會,一定是十分的難得。
“為什么不去。”梁峙把周崇煜受傷的左手拉了過來,放到自己腿面上,一邊低頭幫他涂著藥,一邊問道。
周崇煜將腿放上來,右手抱膝,把身體縮成了一個團。
“遠。”他簡潔說道,“不想見生人。”
“就因為這個?”梁峙抬眸看了他一眼,口氣依舊淡淡的。
其實按道理,他本不該干涉周崇煜學業上的選擇。他知道周崇煜在人際方面有困難,有些時候總是可憐巴巴的,所以總讓他想護著,不見生人就不見。
但前陣子和周崇燃聊天,梁峙聽他說起了關于周崇煜畢業后找工作的擔憂。
藝術類專業本就不那么好就業,如果周崇煜永遠沒法學會那些人情世故,那就只能多往專業能力上努努力。
只要人足夠優秀,未來的路也能走得相對更順一些。
他哥從不擔心周崇煜的成績,他只怕自己沒能在這條路上給予他提供最好的支持,白白浪費了他的天分。
見周崇煜鐵了心要放棄這么好的機會,梁峙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
“阿煜……”他嗓子里有些啞,“你應該比我清楚,這所學校排名很靠前,能去留學,機會難得。”
“香港和燕川不一樣,教育和資源都是跟國際接軌。你去大城市,能學到很多新東西,也能長見識。或許等你真正鼓起勇氣去了,適應了,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梁峙跟鄭堯說得差不多,周崇煜聽不進去。
像是被激起了逆反心理,梁峙越是想要勸他去,把他往外推,他就越是想要堅定自己內心最原始的想法。
沒得到任何回應,梁峙嘆了口氣,換了個思路。
“現在,你也要提前為以后做打算。”
說到這,他眸子里似有所無地黯淡了一瞬,而后又很快恢復了光彩,淡笑著說道:“去香港讀書,沒準能遇到什么機緣,等以后畢業了留在那兒,成家立業,也是個挺不錯的選擇……”
梁峙一說這個周崇煜就開始不高興,什么留在那兒,什么成家立業,這些通通都不在他的計劃里,他腦子里想的只有——
“那要是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呢……”
周崇煜滿臉倔強,突然把手抽了回來,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少年人的眼睛黝黑又明亮,外面一圈紅紅的,藏的全是欲言又止的真心和試探。
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