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是走班制,語數外和自習在本班上,其他選考科目要去其他班。
在本班里,周崇煜被分到了最后一排。同桌是個同樣沉默寡言的姑娘,身材很瘦,留著奇怪的水母頭,也是借讀生,只不過比他晚來了半個月。
平常上課,女生基本上都是趴在桌上睡覺。
只有被老師臨時點到回答問題,她才會懵懵地站起來翻一翻練習冊,恍惚幾秒才側頭悄悄地問他:“哪個題?”
而周崇煜大多會眉頭緊鎖,用全班都能聽見的冷漠聲音應一句,“第xx題?!?
除此之外,兩個人再沒有任何其他交集。
可就在那天下午,女生趴在桌上,側躺著看他,突然冷不丁地問了聲:“哎,同桌,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周崇煜沉默了半晌,有點沒明白她為什么要問這個。
可轉念他又想起,前陣子放學時,在樓道里聽到過的其他同學偷偷關于她的議論——
“能來三中借讀,家里不是有錢就是有勢?!?
“可不,聽說她家里是開礦的,轉學就是因為礦上出事故死了人……”
關于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周崇煜并不知情,也沒興趣了解。
而女生之所以會問他家里的情況,大概也是將他自動歸為了“有權有勢”的同類人,想要找個共同話題。
并不想和陌生人多做交流,周崇煜用沉默回答了女生的問題,繼續埋頭做起了卷子。
等他再抬起頭時,女生早就重新趴回了桌面上,臉沖著窗外,似乎已然進入了夢鄉。
一只麻雀偶然飛到了窗沿上,日頭斜照,將它的影子印在了女生的后背。
周崇煜愣神看了兩秒,直到有風吹起,樹影翕動。
麻雀振翅,撲棱棱地飛向了天際。
傍晚,殘陽如血。
每天吃完晚飯后的間隙,從食堂出來,周崇煜總喜歡一個人繞著操場邊上走上一圈。
南邊是主席臺,西邊是宿舍,北邊有條堆滿沙子的小道,拐進去就是一棟早已經荒廢了的教學樓。
因為這里離平常上課的地方最遠,所以基本上不會有什么人來。
周崇煜最喜歡沒人的地方。
只有獨處,才會讓他緩解掉白天在教室里上課的緊繃感,短暫地獲得一段時間的自由。
可今天,巷子里除了他還有別人。
仔細一看還都認識,不僅如此,氣氛還有些不同尋常的膠著。
“呦,我當是誰呢?!?
看見巷口來了不速之客,樂哥歪嘴笑了聲,略帶不屑地搓著鼻子,邊說話邊湊了上去,走到周崇煜面前極近的地方才停下。
“之前叫你你不搭理,現在倒主動貼上來了?”臉上寫滿了厭煩,他邊舔著腮幫邊問。
面對著對方趾高氣昂的挑釁,周崇煜的反應很淡。
他平靜地環視了一圈,將視線從在場的每個人身上掠了過去。
孫嘉樂、王耀,再加上兩個叫不上名的嘍啰,除此之外,還有被他們逼到墻角、臉色發青的水母頭女生——周崇煜的同桌。
叫……什么名字來著。
周崇煜同樣沒記住。
但姓孫的這家伙欺負人的架勢已經是顯而易見。
“你們……欺負女生?!敝艹珈暇徛卣f道,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樂哥的下半張臉。
“欺負?”樂哥冷哼一聲,逐漸沒了耐心,隨手掐起他的衣領便罵道,“你哪只眼睛看見老子欺負她,我們幾個就是想找她聊聊,你丫管得著嗎?”
領口被人扯得變了形,周崇煜咬緊后牙,有些微慍地抬起了眼簾。
尋常他不看人時,眼神并沒有什么攻擊性,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疏離感,可一旦他抬眸瞪起了人,那雙狹長又淡漠的眼睛便成了刀,凌然泛著冷光。
似乎是被其中隱含的情緒盯得有些發毛,樂哥明顯勢弱了許多,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撒,將人往遠處一推。
“滾遠點兒,少礙老子的事?!?
本以為這樣的警告多少能奏點效,卻沒想到周崇煜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挺身橫在了他們和女生之間,就是不讓他們過去。
“走?!币贿厰r著樂哥,周崇煜略微側頭,朝身后的女生低聲示意道。
見他這番旁若無人的舉動,樂哥一下怒火中燒,巴掌猛拍大腿,就要掄上來,“媽的非要找事是不是?”
眼看著沖突無可避免,女生卻一點沒猶豫,聽了周崇煜的指令,撒丫子從人群中間鉆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快要溜到東樓頭。
“操,別讓她跑了。”
隨著樂哥的一聲叫嚷,王耀他們幾個這才反應過來,直奔著女生追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急太快,周崇煜的腦海中只留下了幾個記憶點。
有女生安全消失在巷口盡頭的背影,有自己掄在王耀眼眶的拳頭,也有身上被人打到時的痛感……
最后,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