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不小心將筆頭折斷,周崇煜也沒能將胸口處那股強烈的生理性不適感壓制下去——
心率快,想干嘔。
距離上一次啟動這樣的自我防衛(wèi),已經(jīng)過去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瞧著面前未完成的畫和斷掉的筆頭,周崇煜出神片刻,重新拿起了小刀。
小臂上的紅色傷痕從衛(wèi)衣袖管下面漏了出來,偶爾蹭到還是會隱隱約約地疼。
攥著刀柄的手微微捏緊,像是在游移,最后還是落到了左臂的皮膚上,帶著力道,輕巧地一劃。
伴隨著尖銳的刺痛,那些凌亂排布的紅線又多出了嶄新的一條。
周崇煜垂著頭,茫然瞧著自己的胳膊,腦袋里那條緊繃許久的神經(jīng)似乎被轉移到了另外的方向——
舒服了。
但只是一點點。
渾然不覺間,畫室里已經(jīng)走空了一半。
將畫具整齊收進儲物柜,周崇煜背上自己的包,隨著下課的人流一起走了出去。
經(jīng)過走廊,學生們大多去往餐廳的方向,周崇煜卻在半路折向了另一邊,直奔畫室園區(qū)的大門。
“同學,你去哪兒……”
值班室里的門衛(wèi)大叔端了個搪瓷碗,正津津有味地嗦著里面的面條,看到有學生走了出去,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還沒到放學時間呢——”
正午的烈日之下,周崇煜頭戴耳機,早已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門口的車流中。
時針指向十二點鐘的方向,窗簾還沒拉開,屋里仍保持著夜晚的狀態(tài)。
梁峙斜躺在臥室的地毯上,胸口處還放著一只口琴。
答應幫朋友寫的歌還沒完成,赤紅色的idi鍵盤被他隨意扔在了手邊,連同纏繞的線圈,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
打從上一次從中心回來,他已經(jīng)把自己關了快兩天的時間。
這期間,他作曲兩首,錄制樣歌三段,即興演奏無意義且接近于噪音的口琴小調(diào)若干,最后又覺得沒有一項令自己滿意,于是點了點鼠標,把所有數(shù)據(jù)刪了個干凈。
饑餓和困倦不斷侵襲著意識,交替著占據(jù)上風。
在第三次被自己肚子里咕咕叫的聲音吵醒之后,梁峙終于意識到,是時候該起來給自己弄點東西吃。
他慢騰騰地坐起,四處翻找著手機。
樓下的門就在這時輕輕響了一下,緊隨其后的還有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晃神半刻,排除掉進了賊的猜測,梁峙這才想起,家里還有個跟自己同住的“問題少年”。
小刺猬回家了。
他暗自想。
周崇煜一進屋就沖到飲水機前面,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地往嗓子里灌。
“……怎么回來了。”
背后憑空出現(xiàn)的男聲,將他嚇了一跳。
梁峙沒找著拖鞋,光腳走下了樓梯,一邊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客廳里的年輕人。
少年滿頭是汗,側頰還沾著一抹炭灰,見到他明顯有些閃躲。
梁峙微微蹙眉,心里已經(jīng)將周崇煜這個點兒回來的理由猜了個大概,頓了頓才道:“你哥跟我說,你要在畫室待到晚上。”
“不舒服,就先回來了。”周崇煜冷聲解釋道,說著便將手里的杯子放下,徑直從梁峙身旁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剎那,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腕上,猛然握起。
周崇煜吃痛,下意識地向后躲,卻沒躲得過。
小臂就這樣被輕松舉高,其上的紅痕暴露在外,有新有舊,和之前梁峙看過的稍有不同。
心中早先的猜測得到了印證,梁峙默然盯著周崇煜手腕上那條全新的血痂,一向銳利的眼里忽地閃過一絲復雜。
“別碰……”周崇煜使了很大的力,咬牙掙脫了對方的束縛。
“怎么弄的。”梁峙將人松開,轉念一想或許自己用不著這么問,于是換了種更加直截了當?shù)恼f法道,“為什么要弄傷自己?”
明顯被說中了心事,周崇煜的態(tài)度比平時還要回避上幾分,硬是埋著頭從梁峙身旁擠了過去。
“你……管不著。”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口說道。
“你哥知道嗎。”
背后傳來一句一針見血的質問,讓周崇煜剛邁出去的腳步一停。
他捏緊袖管,心里不停做著斗爭,醞釀了好幾秒方才轉過身來,不再躲避和梁峙的對視。
“別告訴他——”周崇煜一字一頓道,口氣與其說是懇求,不如說是威脅更為貼切。
見他這副反應,梁峙嘴角掛上了一抹勝券在握的淡笑,“這就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
對面的少年人聽完立刻氣勢一弱,眼簾懨懨垂了下去,也不知是沒了膽子還是不太甘心。
“過來,坐這兒。”梁峙轉身向后,用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沙發(fā)靠背。
周崇煜用余光掃了他一眼,只能聽話照做。
“外套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