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回頭,試探性地看了周崇煜一眼。
夕陽的余暉里,身材清瘦的少年人定定地站在人行道旁,仿佛隨時會被車流吞沒。
“一定要去嗎。”周崇煜看了他一眼,方才低頭小聲地問。
周崇燃咋舌,只好先將人一把拉到了馬路牙子上,以免他影響到交通。
按道理來說,藝術生到畫室參加集訓,一定是全封閉的環境更有利于提高成績。
但正常畫室入學都會集中在6、7月,而現在已經到了八月末,園區里的床位本就緊俏,再加上因為周崇煜的性格問題,那個經理人怎么都不愿意收他住宿,所以周崇燃只能在畫室附近另找地方。
五個月的培訓費已是不菲,如果再算上租房子和日常開銷,按他現在的收入的確有些負擔不起。
幸運的是,恰好有個很值得信任的朋友住在這附近,聽說周崇煜要來燕川復讀,主動提出家里有多出來的房間可以住,這才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之前不是說好的,畫室床位已經滿了,只能住外面。”周崇燃嘆了口氣,盡量耐著性子解釋道。
周崇煜低著頭,用單邊腳在路沿上來回地蹭,猶豫了片刻才道:“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繼續住小舅那里……”
周崇燃聽都沒聽完就否定了他的想法:“這里離他那兒有將近二十公里,坐公交都要一個多小時,太遠了,不現實。”
周崇煜又是一陣安靜,像是極認真的思考了半晌,才抬起臉,用懨懨的眸子打量著面前那座參天而立的公寓樓。
有風拂過,將他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吹得散亂。
“你說的那個人……我還完全不認識他。”少年人小聲說道。
“你想認識他嗎?”周崇燃反問。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每當進入一個新環境,周崇煜最不感興趣的,便是去認真了解周圍的人。
“他叫什么?”
依據僅有的認知,周崇煜在心里列出了幾條自認為應當知曉的、有關于新室友的信息。
“梁峙。”周崇燃簡略答道,“峙是山字旁一個寺廟的寺。”
“他是……做什么的。”周崇煜又問。
周崇燃歪了下頭,“他跟我在同一個樂隊,比我大四歲,是爵士鋼琴家,很有才華。”
對面的年輕人空張了張口,似是斟酌了一下問法,“那……他好嗎。”
他本想問些確切的,但又實在找不到一個細化的評價標準,于是只能這樣籠統來問。
似乎是被這簡單的問句難住,周崇燃啞然望著男生眼角處尚未消退的青紫,心里隱約泛起了一陣酸澀。
雖然把周崇煜一個人丟在別人家里實屬無奈之舉,但作為大他七歲的大哥,周崇燃還是覺得自己在這事上做的不太稱職。
“峙哥是很溫和的人,又細心,可以照顧你。”
周崇燃將聲線放柔,一向嚴厲的眸光變柔和了不少,“周末我會盡量來看你,你只用每天在他那兒過個夜,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
看著男生單薄的側影,周崇燃又忍不住多補了句:“不用怕。”
周崇煜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將視線垂了下去,再沒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那……走吧。”
恰逢日暮,少年掛著傷的臉上悄悄爬上了幾分失落。
提著行李在502的房門口站定,周崇燃按響了門鈴。
樓道里的聲控燈閃爍不定地亮了又滅,屋內窸窸窣窣響動了一陣,很快傳來了回應。
“你們來了。”一個男人從門后探出了頭,笑著看了看外面。
周崇燃隨即神色柔和地向人問了聲好,“峙哥。”
透過門的縫隙,周崇煜躲在自己哥哥的后面,偷偷對著里面的人打量了好幾遍。
那是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長相文雅而謙和,身上穿著最簡單的白襯衫。
按照速寫課的繪畫標準來看,他的身材比例算得上是典型,寬肩,小頭,四肢修長,尤其是那一只扶在門框上的手,骨節分明到足以收錄進教科書。
“進來吧,我叫了外賣。”
周崇煜還在打量的功夫,梁峙已經側身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邀請他們進屋。
走進屋子里,周崇煜垂著眼簾,繼續用余光掃瞄著周圍的一切。
這里是loft二層公寓的結構,裝修很復古,家具以皮質和木質居多,整體上大致屬于大地色的暖色調。
屋里的家當不算多,擺放在落地窗前的古典鋼琴占據了客廳的一小半空間,最是引人注目。
“崇煜,這是峙哥。”一進門,周崇燃就先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側,指著梁峙朝他介紹道。
對面不遠處的男人似乎在等著回應,周崇煜卻并不打算抬頭迎接和一個陌生人的對視,只自顧自地繼續將臉隱藏在兜帽之下,連句正式的問好也說不出口。
“房間在哪兒?”他冷淡垂著眸,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