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覺微微低頭。
雙唇相貼。
這是一個溫柔到極點的吻,不帶任何情色意味。
自從知道她愛他以后,他沒有一天不感到恐慌,沒有一天不感到焦躁——害怕她終有一日會清醒過來,離他而去。
這種隨時會失去她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每到晚上,他一閉上眼,就覺得她可能會趁此離開,必須睜開眼,緊盯著她的睡容,才能勉強遏制住種種瘋狂的念頭。
今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盯著她的睡容,忽然發現有人闖進湖濱寓所,被關在了酷刑室里。
薄莉不知道,他之所以被稱為建筑大師,并不是因為他在建筑美學上造詣深厚,而是因為只要是被他改造過的房屋,都會變成一個可怕的魔窟。
任何未經允許踏入房屋的人,都會遭受非人的折磨。
埃里克確定薄莉沒有被吵醒后,起身前往酷刑室,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頭戴羔皮小圓帽,皮膚黝黑,眼睛黑得像是會通靈,典型的波斯人長相。
“達洛加,”埃里克眉頭微皺,“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達洛加是他在波斯認識的人。
當時,國王忌憚他的頭腦,下令處死他,達洛加是負責行刑的人。
行刑的時候,達洛加動了惻隱之心,把他交給一位馬戲團經理,幫他逃了出去。
然后,才有了后來的種種事情。
達洛加看到埃里克的一瞬間,心里“咯噔”一下——傳聞是真的,埃里克真的劫持了一位女子到地下來。
記憶里,埃里克一向衣冠整齊,即使在酷熱的夏季,也穿得嚴絲合縫,不露出一絲一毫的皮膚。
現在,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僅扣著兩顆扣子,頸項、胸肌、側腹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紅色抓痕。
可想而知,那女子一定進行了十分激烈的反抗,才勉強在他的身上留下這些痕跡。
達洛加跟埃里克算不上熟悉,之所以會救下埃里克,是因為有一次他被歹徒盯上,埃里克順手救過他。
起初,達洛加聽說,歌劇院這邊出了個幽靈,并沒有聯想到埃里克的身上去。
直到報紙上刊登了事件的詳細經過,他越看越像埃里克,才趕到歌劇院一探究竟。
作為曾經的警察總督,達洛加很快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他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此事牽連的人越多,死的人越多。
達洛加見過埃里克殺人的樣子——冷漠,果斷,高效。
繩子在他的手上,就像鋸子一樣鋒利,可以輕而易舉地鋸下任何人的頭顱。
他救過埃里克的性命,僅憑這一點,埃里克應該不會對他怎么樣。
但其他人就說不定了。
達洛加并不奢望靠這份救命之恩,讓埃里克變成一個好人,只希望他能放過那位被劫持的女子,讓對方回歸正常的生活。
是的,在達洛加看來,埃里克當眾公布要引爆炸藥,跟眾貴族同歸于盡,不過是想逼迫那位女子現身,跟他在一起。
想到這里,達洛加壓低聲音說道:“你劫持一位女子的事情……整個巴黎都知道了。那些貴族正在到處找你,你知道吧?”
埃里克淡淡地說:“他們找不到這里來。”
“但我可以。”達洛加說。
埃里克居高臨下,與達洛加對視一眼,眼中隱約幾分森寒的戾氣。
達洛加被看得遍體生寒,連忙說:“只要你放那位女子離開,我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埃里克說:“你認識薄莉?”
“不認識。”
埃里克垂頭看向腕表:“那你為什么要我放她離開?”
“因為我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受牽連!”達洛加說,“當初,是我放你一條生路,才讓你有機會劫持她,像關押囚犯一樣把她關了起來……我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埃里克懶得跟他多說,已經是凌晨四點鐘,再說下去,薄莉很可能被他們的動靜吵醒。
但不知出于什么動機,他頓了幾秒鐘,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沒有劫持她,她愛我。”
達洛加覺得,埃里克瘋了。
誰會愛上一個沒身份也沒國籍的魔鬼?
更何況,這個魔鬼曾當著她的面,說要炸掉巴黎歌劇院。
“你覺得我會信嗎?”達洛加激動地說,“就算她愛上了你,愛上的也不是真正的你——她知道你的過去嗎?見過你殺人的樣子嗎?最重要的是,她看過你真實的長相嗎?”
達洛加是故意這么說的,目的是為了激怒埃里克。
這魔鬼聰明得嚇人,只有激怒他,才能找到他思維上的漏洞。
出乎意料的是,埃里克的聲音冷靜極了:“她知道我的過去,見過我殺人的樣子,也看過我的真面目。”
達洛加聽見這話,只感到深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