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哥兒來了,飯菜都已經擺好了,我得去換件衣裳,阿洵先領人進去吧。”
顧允海手里抱著古琴,語調揚起,臉上笑容如常,阮祺卻莫名覺得古怪。
就好像,早上那種心慌難受的感覺又回來了。
飯菜果然已經在花廳擺好。
其實除了夏季最炎熱那幾日,顧家并沒有在花廳里用餐的習慣。
只是也不知阮祺先前的表現讓人誤會了什么,每回他過來,溫妤都要叫丫鬟將飯菜擺在花廳,甚至移栽了丁香和海棠,供眾人吃飯時賞景。
花香飄散在四周,阮祺被溫妤拉到身旁,給他介紹今晚的菜肴。
“聽你伯母說你最近愛吃辣,這道酸湯魚,里面的辣子是特地從南方船運來的,辣而不燥,能提味增香。”
“你若是吃著好,等下多拿些回去,日常無論放菜里還是做成油辣子都不錯。”
“多謝夫人。”每回過來縣衙都要連吃帶拿,阮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和我道什么謝,”溫妤拍著他的手,目光溫溫柔柔,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瞧,“往后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和我說,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正小聲說話,花廳外已經傳來陣陣琴聲。
顧知縣抿了口茶水,冷哼一聲道:“不在家里讀書,就知道跑去學這些沒用的。”
“老爺還敢說,”溫妤斜睨了他一眼,“就你那堆了滿滿一屋子的字畫,照我看,兒子根本就是和你學壞的。”
顧洵捂著嘴在旁邊忍笑,顧知縣咳嗽了聲,假裝沒有聽見。
樹下的曲子還在繼續。
阮祺吃著酸湯魚側耳細聽,只覺那琴聲與自己過去聽的曲調都不相同,悠遠低沉,仿佛說不出的凄楚哀婉。
阮祺不大能欣賞古琴,過了會兒便聽膩了。
好在酸湯魚味道很不錯,鮮香酸辣,里面的藕片也清脆爽口,他夾了塊魚肉給郎君,決定等回家后自己也試著做做看。
一曲終了,顧允海叫丫鬟收起古琴,自己則邁進花廳坐下,臉上依舊帶著笑,忽然開口道。
“爹娘可知道,我方才彈奏的曲子名叫什么嗎?”
顧知縣本來就不贊同他學琴,如今聽到他這樣說,眉心頓時便皺了起來。
“娘沒聽過,是什么曲子?”溫妤倒是十分捧場,伸手按住顧知縣。
“叫南山調,”顧允海雙手擱在膝上,語氣輕緩道,“是從西域傳來的曲子,作曲人經歷戰亂,與家人分別又團聚。”
“剛才那段曲調,講的就是他們經歷過十年分離,最終在南山腳下重新團聚時的場景。”
“爹,娘,”顧允海忽然抬眼,直直注視著兩人,“你們覺著,我這首曲子彈得如何?”
花廳內一時寂靜,所有人都停住動作,溫妤滿臉錯愕地望向他。
環顧眾人神色,顧允海呼出口氣,臉上的笑再不見蹤影。
他是不聰明,卻也不傻,從偷聽到那段談話開始,他便隱約察覺出不對。
他頭一回如此沉得住氣,沒有直接去問爹娘,而是找來府里的老管家盤問,威逼利誘之下,終于得到答案。
原來他當年真的將弟弟弄丟了,原來顧洵只是爹娘為了安撫自己,從別處抱養來的孩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里。
“允海,不像你想的那樣,”溫妤有些急,伸手將他拉住,“我們也是最近才剛知曉這件事,我找到祺哥兒,甚至比你見到他的時間還要晚些。”
“但你們從來都沒想過要告訴我,是嗎?”顧允海望著她道。
溫妤一時語塞,眼圈也隱隱有些泛紅。
顧知縣眉頭緊鎖,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同樣不知該如何解釋。
見爹娘都無話可說,顧允海徹底失望,垂頭苦笑了下:“你們不是一直想找阮祺身上有什么憑證嗎。”
“我小時候頑皮,陪阿洵……陪他玩耍時,拿桌上的燭火逗他,不小心在他后腰左側燙出一塊傷疤,你們檢查一下,看看還在不在吧。”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顧允海重重吸了口氣,沒再看一旁的顧洵,轉身離開花廳。
園內鴉雀無聲,溫妤想要去追,卻被顧知縣按住,用眼神示意了下阮祺的位置,自己則招來小廝,起身往大兒子的方向趕去。
阮祺心情復雜,剛猶豫要不要也追上去看看,就被溫妤輕輕扯住。
“你……”
阮祺先是疑惑,隨即回過神來。
后腰的傷疤,他也不記得自己后腰上究竟有沒有傷疤。
溫妤看出他的尷尬,指著他衣角上濺到的湯汁,柔聲道:“你衣服弄臟了,我陪你到房里換一件吧。”
“哦好。”
阮祺答應,后知后覺開始緊張起來。
身旁清珞沒有開口,只輕輕握了下他的掌心。
第72章
阮祺在屏風后將衣裳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