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珞欲言又止:“……行?!?
店鋪名叫品珍閣,地方不大,卻是毓川縣最出名的古玩店,其中最赫赫有名的,當屬店里的金玉神像。
剛進到門內,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尊銅鎏金的六尺水神像,手持利刃,身覆金甲,帶著攝人的威壓。
阮祺還從沒見過這般模樣的水神雕像,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住了。
“客官?!钡昊镉嬌聿陌?,瞧見有人進門,連忙笑臉迎上前來。
“這是咱們師傅新鑄的水神像,特地用了兇神相,可以穰災辟邪的,您若是需要的話……”
“不不,”阮祺往旁邊挪了挪,“是成親要用的,不需要這么大尊的神像。”
水神是上位神,根據地域習俗的不同,也分善神相與兇神相。
善神相就是蕪河村廟里供奉的那種,慈眉善目,保佑人平安康健。兇神相則是更北方的地方會供奉的,可辟邪穰災,驅除邪祟。
比如邊關將領開戰前若是要祭祀水神的話,便會選擇兇神相的水神。
總之是因地制宜,大家各取所需。
“哎呀,原來是成親要用的,”伙計笑瞇瞇道,“那還請兩位客官到里面,我們有專為成親準備的水神像。”
“有銀鑄的,有玉雕的,還有用陶土燒成的?!?
“知道蕪河村最出名的水神廟嗎,我們店里所有成親用的水神像,都是找那位崔廟祝親手供奉在神前,受足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火才擺在貨架上售賣?!?
“婚儀當天用我們店里的神像,保管二位得神仙保佑,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店伙計嘴皮子很快,跟臺上唱戲文似的,直說得天花亂墜。
阮祺雖然疑惑崔廟祝怎么還接這種雜活,卻還是不免被對方說動了。
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阮祺的臉頰有些紅,故作鎮定地點點頭道:“也行,那你拿幾樣過來我瞧瞧吧?!?
品珍閣內的神像的確不錯,整體價格也算合適,阮祺最終花五兩銀子挑了尊象牙白的瓷器水神像。
做工精細至極,從眉目神態到法袍褶皺,無不端莊流暢,即便是湊近打量,也幾乎找不出一絲瑕疵。
伙計一邊替他打包,一邊贊許道。
“果然還是客官有眼光,這象牙白的水神像別看價錢有些貴,卻是所有神像里做工最復雜的,前后加起來足有七八十道工序,尤其是這種沒有瑕疵裂痕的,更是一等一的難得。”
挑到心儀的神像,阮祺也很是開心,剛想詢問清珞覺得如何,就見對方視線轉向店外,似乎正盯著某個方向。
“怎么了?”阮祺付了錢,忍不住湊過去問。
今日街上的攤販格外多,即便隔著門窗,也能聽見外面吵鬧的叫賣聲。
阮祺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越過擁擠的人群,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眼眸頓時睜大。
其實本不應該感覺熟悉的。
畢竟,阮祺已經十數年沒有與對方相見了。
那人穿著灰色衣袍,顴骨很高,眉眼有些刻薄,似乎正在與街邊的攤販爭吵,最終拂袖離去。
行人如潮水,那人也如同水中的一粒沙,轉眼便消散無蹤,再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阮祺木著臉,神情空白了一瞬,手指用力擰緊。
背后有人在喚他,可他已經聽不清了,只低聲念出一個字。
“爹?”
第44章
今日時間不多,除了神像,阮祺原本還計劃著將布置婚房的喜燭和紅紗燈籠一并買來。
然而站在專賣燈籠的店鋪面前,阮祺卻是有些走神了,猶豫許久也沒有推門進屋。
剛剛那個人,他應該并沒有認錯。
對于父親阮成彪,阮祺已經沒有太多印象,只依稀記得對方和大伯很像,也是生得人高馬大,眉間總是緊皺,帶著說不出的刻薄。
五歲前娘在家里時還好,阿爹雖然偶爾也會打罵,但并不會特別苛待他,有時候心情好了,甚至會摸一摸他的發頂,給他一塊飴糖。
直到娘親與阿爹和離,沒過多久便改嫁了他人,阮祺的生活便徹底墜入了深淵。
沒有飯吃,沒有厚衣,寒冬臘月里,阮祺只能穿著薄薄的棉衣,要到山里翻好久,才能勉強翻找出一些能夠果腹的食物。
到后來,連阿爹也不肯要他了。
“怎么了?”清珞靠近,伸手撫過他的面頰。
阮祺閉眼蹭了蹭:“沒什么,只是剛好瞧見一個熟人?!?
對方的手掌很暖,帶著湖水般清新的味道,仿佛有再大的風浪也能止息。
“要去找找嗎?”清珞問。
“不了,”阮祺仰起頭,努力撐起笑臉道,“快到下午了,先進去買紗燈和蠟燭吧。”
要說完全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阮祺也想直接追上去,質問那人當年為何要拋下自己,為何明明回來了,卻依舊對自己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