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老家來人,他左湊右湊也只拿出了五十兩。這已經很多了,村里的青磚大宅能蓋上兩三間,買地也能買好幾畝。但是和天災造成的損失相比,這些銀錢是杯水車薪。
現在買過冬的糧食要錢,來年修整村里的房屋要錢,因水患感染了疫病治病要錢……林縣令不是那種自己出息了,考出去了,就能撇下鄉親們狠心不管的人,這時候沈青要給他捐錢,真當得起一聲雪中送炭了。
他之前還義正言辭的教育沈青不要隨便行賄呢,這會兒又舍不得不收,一張老臉很有些掛不住。沈青卻很坦然:“這和從前不同,這也不是給您的,而是給那一方百姓。錢又沒落到您口袋里。”
可那一方百姓,到底是他的族親朋友。林縣令嘆了口氣,是沒落到他口袋里,但他卻不得不承這個情。看了一眼沈青,林縣令道:“你有什么事兒要求,直說吧。”
今日沈青一來,林縣令就看出了他心里有事。
沈青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道:“上次獻了弩箭給您,我其實就有事相求了,這次一并說了。”他看了一眼宋開霽,開口道:“我漢子……是從別處來的。從前家里也是做買賣的,后來他爹沒了,家產也跟族里人分開了。那頭的東西他什么都不要,只帶著老娘來找我。”
他看了又看林縣令的神色,咬牙道:“行商到底低人一等,將來您往別處高升了,若換來的縣太爺好說話還好,若是個難纏的我們日子就不好說了。便想著,從前不拘他是哪里人,只求您在安平縣再給他登記一個戶籍,將來考取個功名——我們也不求做官,想著有個童生、秀才的功名傍身,能的人幾分敬重,可以自保便是了。”
他說完就看著林縣令。林縣令面上倒沒有太大的神色變動,只沉默著坐下喝了杯茶。沈青大氣兒也不敢出,只在一旁陪坐著。
許久,林縣令才道:“其實你不提,我原本也打算給你一個保障的。”只是和沈青想的不一樣。
沈青能想到林縣令高升之后的事情,林縣令自己當然也想得到了。尤其,他若能高升,六成是托了沈青的福。又是高產的糧食,又是精良的武器 。
可一旦他高升離開安平縣,下一任縣令對沈青這個小哥兒本地商賈會如何,就難說了。林寧和沈青交好,林縣令其實也很想拉進兩家的關系,他沒有小子,將來林寧說不定還要靠沈青幫襯。
林縣令甚至想過,向沈青提出納苗春蕾為妾——別誤會,他對苗春蕾沒有半點想法,只愛他夫郎一個人。但這個時代,納妾其實也是一種鉆規則空子的,跨越階層的手段。
尤其是軍中,常有戰士臨死之際,將自己妻小托付于主將。回頭主將將其妻納為妾室,那么他的子女,就是正當的將軍府的繼子女。死去的士兵既不用擔心妻子兒女被族里人欺負奪去家產,孩子們的仕途、婚事也會順遂一大截。而對于將軍來說,多幾個子女聯姻、為家族出力,也并不算壞事。至于這個妾關起門來是侍奉老爺,還是以嫂待之,人家后院的事兒誰又會知道?
如果林縣令能將苗春蕾納為妾室,那么沈青便可上他們林家的族譜,和林寧做一對不同父也不同母的親兄弟了。即便他高升離去,新來的縣令看著這份上也不會多怠慢沈青。
只是林縣令下意識的覺得,沈青也許不會答應他這個提議,才遲遲沒說。后來他也想過,或者收沈青為義子:當然比不上上了族譜的繼子威懾力大了,但也聊勝于無。卻沒想到沈青還挺有骨氣,想要自家夫君自己掙一份功名。
給宋開霽另造一份戶籍身世——這事兒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簡單在手續上,他現在手上正有個巧宗,可以完美的達成。難卻難在林縣令是要為宋開霽做擔保的。一旦宋開霽反悔,并不僅限于想要謀個功名傍身,而是要往上考去做官,當假戶籍被揭穿,他可得一塊兒吃掛落。
猶豫了半晌,林縣令最終還是決定相信沈青:“這次我家鄉遭災,有個堂哥一家染了瘟疫都沒了。他家有個小子,年十七,還沒議親。也不必另造了,我使些手段,直接讓你漢子頂了他的身份就是。”正好老家要送幾個小子過來跟著他做事,將這堂侄的身份混在其中就好了。“我家幾輩人都是務農的,這身份也不耽誤他考科舉。”
說罷,林縣令又正色道:“但我希望,能夠收你為義子。從今后我不說待你如同寧哥兒一般,但一個父親會給子女的照應,我也都會給你,你對外盡可頂著我的名號行事。而你漢子頂了這個身份,他從前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問了。但從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同族侄兒,我自然會對你們多加照顧。”
潛臺詞是你們也別坑我,說好了不做官,可別給我捅婁子。咱們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沈青一愣,他想過林縣令可能猶豫之后,最終還是會答應,卻沒想到林縣令曾經真的為他打算過。收為義子,可以頂著林縣令的名號行事,這對沈青來說就是天降一個好出身。繼子女當然比不上親子女,卻也比一個農家哥兒的出身強百套,有著很大的誘惑力的。
但沈青思考良久,還是艱難的開口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