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沒有辦法給自己的孩子提供任何助力,才只能寄希望于社會天然賦予性別的優勢。或許苗氏至今仍這么想,是因為她仍然生活在沈青的庇護之下,依然沒有足以對抗性別的能力。
但是,托生到皇帝老爺家做哥兒和女兒,托生到宰相、公侯的家中坐哥兒和女子,會比托生到莊稼漢家里做小子更倒霉嗎?
沈青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沈青的孩兒,無論是什么性別,我都有底氣讓他過上順遂、舒坦、平安喜樂的日子?!?
沈青這番話,苗氏起初只是愣愣的聽著,可是這句話并沒有像往常那些其他話一樣,聽過了好像就算了。它們像一些雷聲,由遠到近,越炸越響,在她耳邊震得她腦子都在發疼。
第二天一早,沈青早早的就打算去安平縣再找大夫把把脈,然而打開房門,苗氏卻坐在他門前,像是一夜沒睡。
“青哥兒,”苗氏握著他的手,“你說的對,娘錯了。”她其實嘴上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哪里錯了,青哥兒又是怎么對的??伤睦镎嬲嬲惺艿?,她確實錯了,并且錯了很久了?!吧谠蹅兗业暮⒆?,無論是哥兒,是姑娘還是小子,都是寶貝蛋,不用他來讓這個家立起來,咱們家原本就該立得起來?!?
沈青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和眼下的黑青。曾經他在沈璋的死被揭露之后,產生過許多從未發生的假設,那些假設有很多關于苗氏。沈青曾經為此深深困擾,可這一刻,即便知道那是兩件事,可一些陰霾因為苗氏誠懇的認錯,一點一點隨風而逝。
從那日開始,苗氏的生活不再是在家里和姐妹們聊聊好看的香粉脂膏、大集上扯來便宜又好看的花布,也不再只圍著灶臺沉浸于自己的好手藝,偶爾去娘家做做嬌客。不用沈青安排,她自己就走出了自家院子,去作坊里跟著吳桂香、苗禾香學怎么管人,學怎么處事。
吳桂香起初有些詫異,但很快便表示出支持:“我之前還想說呢,這作坊是貴人托付給你家的生意,按理說青哥兒忙不過來,就算是我主事,你也得來幫忙盯著才是?!钡喔鐑河斜臼?,能讓人家親娘在家里過上富家太太的日子,她又有啥立場非得把苗氏拽出來干活?搞得她像看不得苗氏過清閑日子的酸雞似的。
現在苗氏肯出來做事了,吳桂香舉一百只手支持:“要我說,咱們村里說話頂事的女人和哥兒還是太少!你這身份得天獨厚的,干嘛不立起來?能多一個是一個!”
苗氏很是不好意思。她來了作坊里才知道,吳桂香、苗禾香,甚至普普通通做事的婦人,有多精神多能干,一個人抓一簍子的事兒,她拍馬都趕不上?!拔疫@從前糊涂,耽誤了好些光景,以后你們多教教我,多帶帶我?!?
“那肯定的。你先跟著我,桂香現在忒厲害,你跟她學跟不上?!泵绾滔阍谝慌圆逶挼?,之前鬧分家,苗氏堅定的站她旁邊,苗禾香很記這份情?!暗饶愀覍W的差不多了,再讓她帶你大殺四方去!”
“去,我哪兒大殺四方了?”吳桂香笑罵道,又冷哼兩句:“我還是脾氣太好!現在村里對我不滿的人多了去了,恨不得把我打殺了呢,我還大殺四方?”
借著青哥兒的力,她手里的權利越來越大,在家里說話也越來越管用。從前有啥事兒她還和趙有當商量著來,聽趙有當的主意??呻S著幾次趙有當的判斷不如她,搞砸了事情,吳桂香已經開始把趙有當甩下,自己做主了。多少村里的事兒,也是趙有當站在一邊當個吉祥物,實際上是她在處置。
因此村里多少漢子覺得憋屈!漢子的事兒,讓一個婆娘來裁決!勝的人還好說,對吳桂香的裁決不滿意的,那更是把她恨到骨子里。老連家分家更是新點了一個導火索,村里就快炸開了。
“最近好些人,跑到老二家,攛掇著老二拿主意?!眳枪鹣隳樕懿缓每础@隙撬男∈遄樱w有當的親弟弟趙有為:“說當年公爹在的時候,老二比我們家那口子有出息多了,原本我公爹是要把村長的位置傳給老二的?!?
“這是放屁。”苗禾香道,雖然她算是村里重長子制度的受害人,但在這個制度之下,趙有當是長子,怎么可能傳給趙有為?真傳給趙有為,村里不服的人才更多!
吳桂香哼哼了兩聲:“誰知道我公爹當初咋想的?但后來老二上山拾菌子,不知道咋的滾下山坡折了腿,公爹就是原本有那意思,也打消了?!?
哪有瘸子當村長的?不止是瘸子,體格不好,瞧著命不長的,也不會讓他當村長,這不利于村子的安定。吳桂香臉上不好看,她沒說的是,當初老二滾下山坡那天,恰好她娘家兄弟也道蘭塘村來了,還上過山。老二打那之后就懷疑,是她為了爭這個村長的位置,讓她娘家兄弟害了他。
因此公爹離世之后,兩家都不來往了。
一點證據沒有,就是硬懷疑!所以那天連家分家,趙有為原本也跟著看熱鬧沒說話,結果趙有當說要打斷王氏侄兒一條腿,他立刻就張嘴陰陽了趙有當幾句。
心里還恨著呢!
吳桂香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倒霉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