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成了,我答應你就是了。”村長躺在熱騰騰的炕上,許是睡前多添了一把柴,這會兒躺在上頭直覺得燙后脊梁。心里琢磨著媳婦的話,開作坊肯定于村子是個好事,但他咋總覺得,這村里的天要變了呢?
還有,“這東山讓不知道哪兒的貴人給買了,青哥兒又遇上了外地來的貴人。你說這哪兒來的這么多貴人啊?”
第二日就是除夕了。沈青起了個大早貼對子。這對子是從石渠村買來的,每年石渠村里的兩位秀才都要寫好些對子,便宜賣給自己村的人,外村的來買就多添一文,也不算貴。就算再窮苦的人家,過年也要舍了這幾文錢給家里添添喜氣,趕趕年獸,兩位秀才公零零碎碎也能掙個潤筆錢。
沈青家買了兩幅對子,一副貼在院門,一副貼在堂屋大門上,還買了好幾張福字。
苗氏熬了一小鍋漿糊,沈青一邊貼對子,一邊拿手指頭刮著漿糊吃。這也算他的一個習慣了:這漿糊是拿白面熬的,之前在老沈家的時候,對于沈青來說算是好東西,可不得趁這機會偷吃兩口。
吃到嘴里又覺得又涼又黏沒滋味。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離開老沈家小半年時間了,從前在老沈家的苦日子就像上輩子的事情,回想起來都有些遙遠。
沈青掐著腰看著大門上的對聯(lián):“時來……嗯……興旺,四季……嗯,心想事成!不錯,認得這么多字了!”沈青對自己很滿意!
臨到了年根村里原是十分熱鬧的,可真到了除夕這一天,沈青家倒有幾分冷清了。主要是大家都忙著自己家的事情,沈青母子兩個也不好在這一天上別人家串門去。
就好像苗家,別的節(jié)日他們娘倆可以湊個熱鬧一塊兒過,可過年就不同了。哪有上別人家過年的道理?再有一個,村里還有出嫁女不能在娘家過年的說法。盡管不知道是什么緣由,但祖祖輩輩都這么干了,苗氏也不想打破這個規(guī)矩讓兄弟們難做。
苗氏年夜飯也沒多做:她大年初二就要上苗家住去了,多剩了飯菜難道也一起帶過去?不像樣子!就簡簡單單做了一只雞,一條魚,又調(diào)了個蓮菜拌木耳應景,也夠娘兩個吃了。這年下葷的炸的吃多了嘴里膩味,反而是那蓮菜清清爽爽的招人愛。
“這誰能想到,如今肉菜都不愛吃了。”苗氏感慨道,又覺得自家到底是人少太冷清,有些羨慕那些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圍在一起,兒孫繞膝的感覺。不禁多瞄了兩眼沈青:連二嬸家的連翹都一歲了,桂香嬸子的大兒媳肚子里也揣上了崽,青哥兒到底打算啥時候成婚,讓自己也能抱上孫子呢?
沈青不知道苗氏的心思,正在擺弄著一掛鞭炮。村里的習慣,到了子時辭舊迎新,是要放鞭炮的。可這鞭炮就只能小子放,哥兒和丫頭碰都不讓碰。沈青小的時候還以為是哥兒和丫頭膽子小,不愛玩那炸的響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就像出嫁女不能大年初一在娘家待一樣,是那種說不上來的規(guī)矩。
要是誰家沒生下小子,就會被嘲笑“過年連個放炮的都沒有”“將來連個摔盆打幡的都沒有”。
有那帶樣的人家剛出生的小子,也要抱著出去讓他們放炮。就算把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也得讓他們握一握那鞭炮的桿兒!
沈青特意從那邊拿來一塊表看著,他如今已經(jīng)學會了看指針。到了十二點,他比誰都早、比誰都準時的放響了那掛鞭炮:他們娘倆出來開戶另過的第一掛鞭炮,他做為哥兒也能放的第一掛鞭炮!
不過也就冷清了除夕這一天,到了大年初一,山腳小院又熱鬧了起來。村里的小孩子結(jié)著伴挨家挨戶的拜年,吉利話不要錢的往外蹦。苗氏本就是個喜歡小孩兒的,瞧著一群小蘿卜頭樂得合不攏嘴,拿出家里的瓜子花生,還有沈青買的糕點糖塊,給每個人口袋里都裝得滿滿的。
又偷偷的往連蓉和連翹兜里塞了一把銅板:這是親戚家的孩子才會給的壓歲錢,其他上門來拜年的孩子就不用,給裝些糕點糖果就算很大方了。
有好吃的勾著,愿意上山腳小院玩兒的孩子就更多了。到了下晌,家里的正經(jīng)事兒都忙完了,許多孩子的家長也尋過來,到沈青家串門子:還是為了打聽作坊的事兒。
苗氏和沈青今日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是在廟前村的集上買的布料年前趕著做的。家里人口少,就這兩身,苗氏做得十分精細,還選了顏色相近的窗簾布裁了細條給滾邊。別說,苗氏現(xiàn)在還真愛上這窗簾布了,比縣城賣的綾羅綢緞都要好使:那綢子緞子簇新的時候是好看,可過個兩三回水就塌了,顏色也褪了。反而沈青拿來的這窗簾,染色牢固又耐用!
村里人看著這煥然一新的母子兩個,忽然就有些恍惚:沈青和苗氏從啥時候開始,瞧著竟是一副有錢人的模樣了?
那烏黑油亮的頭發(fā),那白皙光滑的皮膚。苗氏頭上還包了一塊顏色鮮亮的帕子,別了兩支雕了花樣的木簪子:其實沈青那里有多少珠寶首飾,苗氏只是不敢?guī)С鰜恚胚x了這最樸素的。
即便如此,和從前比也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不少人看著看著就有點不是滋味,心里發(fā)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