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說的挺好,時間和距離都不會成為倆人之間的問題,現在原逸上學的事真的塵埃落定,心里又有點割舍不下。
雖然內心五味雜陳,但面子上是不可能顯露出來的。
章見聲沉默地坐在后座,任由盛夏梧桐的枝杈在他們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小摩托很快駛入一條隧道,有點像很多年前他們相遇的那座地道橋。
眼前短暫地變成了一片漆黑,耳畔傳來呼嘯的風聲,拂過面時,干燥又滾燙,充滿了自由與酸澀的味道。
“章見聲。”在穿出隧道之前,原逸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以后,你和我一起過生日吧。”
周圍的風忽然換了頻率,頭頂的一圈遮擋消失,視線里光明乍現。
“我們同一天。”原逸的嗓音又沉又穩。
因為不知道自己具體出生于何時何地,所以章見聲這三十多年來,從沒慶祝過生日。
原逸沒問過他生日的問題,章見聲也不清楚對方是如何知道的。
考慮了幾秒,他柔和回應了聲:“好。”
額前的頭發被吹得凌亂,他茫然望著身旁不斷掠后的光影,兩顆瞳仁里漸漸泛起一股濃烈的恣意。
從前他以為,是自己將原逸撿回了家。
現在想想,或許當初被幸運撿到的,根本不是窮困潦倒的原逸,而是漫無目的流浪在人間,看似應有盡有,實則無家可歸的他。
是原逸撿到了他。
又或者說,是他們撿到了彼此。
“原逸……”側臉枕在原逸的后背上,章見聲啞著聲音開口。
小摩托正好駛到路口,原逸按了剎車,穩穩停下來,心里突突地跳個不停。
焚風如燼,風城的初夏已然悄然降臨。
一如很多年前,也如之后的漫長歲月里,他們度過的無數個夏天。
原逸重回大學后的第二年夏,原志強因胃癌多處轉移,病情急轉直下,終究沒能挨過那一年的冬至。
除去醫藥費,原志強身后能留下的不多,
將母親的骨灰從殯儀館的暫存柜里取出,原逸自己又添了點,在正規的墓區買了一小塊地,將兩個人合葬。
第三年,原逸的課業稍微沒那么忙,趁著放假,和章見聲一起去了南方的省市旅游。
當地有個很出名的寺廟,聽說求佛很靈。原逸特意拉著章見聲過去,給人求了一道平安符,帶在身上。
回去之后,章見聲到醫院復查眼睛,結果發現影響視野的一處黃斑有很小程度的縮小,屬于非常不易發生的奇跡。
原逸知道后特別開心,周五請了假,連上周末也要飛回去那間寺廟還愿。
章見聲本來還笑他迷信,結果跟著去后,自己偷偷求了三個平安符,統統塞進了原逸的口袋。
后來除了平安符,原逸還在裝符紙的塑料殼子里發現一張小紙條,上面一看就是章見聲的字跡——
“小狗平安、順利。”
“還要一直在我身邊。”
第四年,原逸從學校順利畢業,進入了風城當地的一家知名車企工作。應了紙條上的愿望,他每天下班都能去接章見聲回家。
用參加車輛設計大賽拿的獎金,原逸買了一只素銀戒指,把章見聲手腕上那只已經縫補過一遍的狐貍發圈替換了下來。
戒指的內圈刻著倆人的名字拼音——“yi&sheng”,諧音一生,章見聲嘴上說著肉麻,實際天天都戴著,并跟裴煊臭顯擺了三個月。
再往后的每一年,幾乎每天,從工作室到共同的家,倆人都會路過這條漫長的隧道。
他們從迷蒙黯淡處來,往光明燦爛處去。
有時陰雨,有時晴朗。
但無論走出多遠,原逸始終都會記得二十七歲的那天,熱烈的夏風拂面,滾燙得像是要將他的心臟灼燒焚化。
也是那一天,章見聲貼在他后背上,安靜地說——
“原逸,祝我們生日快樂。”
“還有,我會一直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