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幾個同事們喋喋不休地侃大山,原逸安靜立著,一直沒說話。
雪又下得大了些,他望著遠處昏沉黯淡的天,只在心里想著,今天是否能有機會再見章見聲一面。
接駁車集結后沒多久,山口便陸陸續續有車開進來。
原逸很快坐上駕駛座,緊跟前面一輛接一輛的隊形,等待著旁邊有車停下。
今天到場的人員眾多,雖然知道自己恰好接到章見聲的概率極小,但原逸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象著這種可能,心里既害怕著,又隱隱期待著。
前面到的都是些不知名的高管或股東,原逸在山上山下跑了兩三個來回之后,才開始接到一些重要的人物。
從后視鏡觀察著窗外路過的豪車,心情也跟著忐忑起來。
可直到看見窗外向自己走來的是誰,原逸的心里才一下冷靜。彼時的興奮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壓抑許久的敵意和侵略性。
“喂?舅舅。”
章棋一邊接電話,一邊坐上了原逸的車,身旁的助理畢恭畢敬地幫人把車門關好,才匆匆跟了上來。
電話那頭,占志飛蒼老而喑啞的聲音若隱若現——
“證監會的人走了?”
“剛走,好不容易才打發的。”長松了一口氣似的,章棋懶懶往座位上一靠,眉頭間滿是陰云。
他最近過得并不舒坦,自從上回暗中收購cie股份的事出了岔子,就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等待著他來善后。
一會兒是證監會派人來查,一會兒名下的灰色產業又被舉報,一會兒公司的資金鏈又跟不上,真真是偷襲不成,反被將了一軍。
“要不是陳泰那小子靠不住,cie那點股權早就到手了,哪還有這么多的幺蛾子……”
他嗤了一聲,想到令自己如此狼狽的始作俑者,冷漠的眼里逐漸泛起一絲輕蔑。
“一個沒媽的野種,沒想到還挺會玩陰的……”
話沒說完,車身突然猛地剎了下,章棋在慣性的作用下毫無防備地往前撲去,身體“邦”的一聲撞上了前排的椅背。
“……操。”
手機掉到了座位和門之間的縫里,章棋廢了半天勁才重新掏出來,隨后理了理被撞癟的發型,皺著眉朝司機罵道,“你丫怎么開的車。”
前排的人并沒吭聲,只是繼續握著方向盤,將車速放穩。
暫時顧不上和人多計較,章棋再次將手機貼到耳邊,向對面說著要緊事。
“收購股份支出的窟窿,還得麻煩您,再多費點兒心……是……我明白……”
“這您放心,這次可不會再讓他這么走運了,cie我是勢在必得……”
又是一個急剎,章棋的話音被硬生生地斷在半截。
他心里本來就煩,想要辦的事沒辦成,自己親舅舅那邊還得想著法地討好,現在又來了個倒霉催的司機,老把他的頭往座位上撞。
章棋把手機一摔,猛地朝前排座椅上踢了一腳。
“你他媽故意的是吧?”
車身隨即在剛清了雪的盤山路上晃了晃,原逸漠然把著方向,隔了一會兒才瞥了眼后視鏡,沉聲說:“山路,陡。”
車還走在路上,也不好立刻對著人發難,章棋只能壓著脾氣,惡狠狠地罵了聲:“不會開車就給我滾蛋。”
他懷疑原逸純粹是故意。
然而事實上,原逸還真是故意。
對于章棋,他的了解不多,踩剎車捉弄人不為別的,只為了剛才他稱呼章見聲的那一句“野種”。
把人送到地方,原逸按下了后排滑動門的開關。助理已經先行下去,繞到章棋那邊,為他把著門等他出來。
從后視鏡里打量著司機位上的年輕人,章棋許久沒動地方,半天才瞇起眼睛:“我怎么覺得,你有點眼熟。”
只不過是之前跟著章見聲參加各種活動時,與章棋有過幾面之緣,原逸并不想暴露太多,于是只說:“您在總部常來常往,難免。”
實在想不起之前在哪兒見過他,章棋用素來眼高于頂的目光睨了人一瞬,很快轉身下車。
一旁,忙碌的工作人員往來不斷,為今天的宴會運送時令海鮮的貨車也正好抵達。
原逸打了把方向,將車平穩駛離了萬山青正門。他沒看見的是,有個熟悉的人影從貨車上跳了下來,一臉諂媚相地來到章棋身邊。
“小章總,紅杉居那邊……”謝建中點頭哈腰地向章棋匯報起工作。
后者聽到“紅杉居”三個字,連忙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謹慎地看了圈周圍才道:“回去再說。”
謝建中見狀連連點頭,在人面前他也只有唯命是從的份。
當初要不是抱了章棋這根大腿,現在他怕是早已被人踢出了章氏國際,再沒了安身立命的活計。
無意中從不遠處搖下的車窗看到司機的側臉,謝建中若有所思地嘟噥了一聲:“原逸?”
章棋蹙眉:“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