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兒?!迸嵴缀偨舆^助理遞來的香,表情嚴肅地瞪了他一眼,“過來跪好。”
裴煊一啞,剛邁出的腿又縮了回去,只得乖乖隨著老父親一同上前拜祭。
敬完香,裴煊轉(zhuǎn)身向后,剛好和慢悠悠上前來的章見聲對上視線。他抽了抽嘴角,朝人比出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章見聲看沒看見不知道,反正裴兆海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看在了眼里。
一邊朝著大廳外退場,裴老臉色愈發(fā)難看,手上那支木頭拐杖在白色大理石地磚上敲得“咚咚”直響。
“說了你多少次,董事長過世,以后更要靠你們年輕一輩主持大局,少跟不相干的人廝混在一處?!?
裴煊無奈聽著,轉(zhuǎn)頭朝身后那個“不相干的人”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
他老爹自從上了年紀,不僅性格愈發(fā)古板,脾氣也見長,訓起他來字字周正,也顧不上去管旁人的體面。
“也怪我,年輕的時候?qū)δ闶栌陉P(guān)照,讓你母親將你嬌慣成了這樣的性情?!迸嵴缀_呎f邊嘆氣。
“女人就是女人,心腸軟,慣會姑息養(yǎng)奸。管梅當年那般響當當?shù)娜宋?,老了也是糊涂,臨了竟把cie托給這么個不肖子……”
“爸……”裴煊臉色微變,示意裴兆海不要再往下說。
可他這聲還沒來得及喊全,章見聲低沉的聲線便已經(jīng)傳了過來,“裴先生——”
裴煊心里一緊,果然。
股東們上完香,本來都在有序退場,聽到章見聲這句,紛紛回頭去看。
裴兆海很快也頓住腳,轉(zhuǎn)身向后回望。
只見那人安然坐在輪椅上,神色很淡,話音略平:“我做什么,與我祖母無關(guān),還請您不要詆毀她?!?
此話一出,滿屋寂靜。
裴煊聽著暗自捏了把汗。以往別人說得再怎么難聽,章見聲都可以不在乎,唯一能觸碰到他逆鱗的,也只剩下“管梅”這個名字。
說完這句話,章見聲沒再和人對峙,而是靜靜轉(zhuǎn)過身,將輪椅挪到了最近的一只蒲團旁,用一條腿腿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章見聲,你干什么……”
似乎已經(jīng)提前猜到了他的意圖,裴煊急急過去想要把人拉住,卻還是慢了一步。
那人把身體重心全壓在右腿上,動過手術(shù)的左腿只輕輕彎著,并不著力,身體略微下屈,雙膝跪在了蒲團之上。
裴煊用手抬他胳膊肘:“趕緊起來?!?
眼看著章見聲沒什么反應,裴煊只能壓低了聲音,悄悄跟人說:“上個香而已,你腿還傷著,為了做給別人看,也沒必要做到這份上?!?
誰知章見聲只是輕輕將自己胳膊抽回,避開了他。
“我跪我的,與裴老無關(guān)?!彼ь^看向裴煊,表情十分認真。
裴煊有點啞火,知道自己勸不動這頭倔驢,又無計可施,最后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禱他大腿里的那根釘子足夠結(jié)實。
“你就作吧?!睙o奈甩下這么句話,裴煊將他撇下,起身時冷冷掃了一圈周圍都在看戲的人。
那些所謂的商界名流,面對此情景,或冷漠或白眼,大都保持著冷眼旁觀。
唯有大公子章墨從木臺上緩緩走下來,停在章見聲身邊,頂著那副不茍言笑的萬年冰山臉孔,冷冷俯視著地上的人。半晌,又抬眸看看裴煊。
“給他拿支香。”
說完他便撇過頭,繼續(xù)邁步離去。身后的下屬聽到吩咐,很快為章見聲取來了香燭。
章見聲朝人莞爾,“多謝?!?
裴煊心里暗罵了幾句,決定不再管他,重新回到裴兆海身邊,攙著人走了。
章見聲雙手合十,自顧自地朝著靈前拜了三下,最后將香遞給下屬,插進香爐里。
香煙裊裊,繚繞著升起。
像是某種無言的對話方式。
還是用右腿撐著地,章見聲緩慢站起來,腿部的酸脹感讓他隱約想起小時候。
那時的他還被養(yǎng)在主家,看到章墨一旦犯了點小錯,總會被章明書罰跪,不僅跪,還要被藤條打手心。
章見聲很好奇那是什么感受,因為章明書從來沒讓他跪過。
于是他自己也偷著跪。跪到腿麻了,膝蓋痛了,也沒人理。
章明書路過時,看他的眼神仍舊像是在看空氣——不聞不問,不痛不癢,甚至還帶了一點嫌惡。
目光冷淡落在遠處那張黑白遺像上,章見聲眨了眨眼,眸中逸散出一片若即若離的迷霧。
對那人,兒時的他或許還想問一句為什么。
然而時至今日,他們父子之間,早已無話可說。
第10章 潮
將車停到北邊的空地,原逸暈頭轉(zhuǎn)向地在庭院里繞了一大圈,最后終于在一個同行的帶領(lǐng)下,順利找到了休息室。
里面吧臺上擺著一些專供給司機的盒飯,另一邊是桌椅,已經(jīng)差不多坐滿。
司機們大多剛從外面回來,有的抽煙,有的玩手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