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莫起微微彎下腰，與它的臉平齊，視線相對。

它眼中沒有一絲光，就像只有軀殼的木偶，完全沒有自我。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它，吳莫起心沉了沉，有口悶氣堵在胸口縈繞不散。

吳莫起嚼了嚼嘴里的鬼團(tuán)，酸辣味刺激得他回過神，他一口吞下，沒有在意力量增漲，緩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聽到他沉穩(wěn)溫和的聲音，它眨了下眼，沉默了四五秒才一字一頓說：“林巧，乖巧的巧。”

“林巧……”吳莫起頓了下，“信神嗎？”

林巧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吳莫起的注視，它眼中漸漸有了焦距：“母親信生命之神……我、我想信您。”

聞言，吳莫起一愣，輕笑一聲：“我不是神。”

“您殺了她，您比神厲害。”

吳莫起笑意收斂，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識問：“我吃了你母親，你高興嗎？”

林巧眼中這時才終于有了光，微微點(diǎn)頭：“高興。”

說完，抿了下唇，面無表情地說：“我很高興，我是不是有罪？在生命之神懲罰我之前，您能吃了我嗎？”

吳莫起：……

第一次遇到主動求吃的鬼。

面對吳莫起，這只鬼和之前遇到的所有鬼都不太一樣，它不僅不害怕，不垂涎，還出乎意料的坦誠。

孟橋都忍不住微微睜大眼睛，這只鬼也太會說話了叭！學(xué)到了。孟橋心里暗暗記下一筆，對這只從小就受控于老太太的鬼心生同情，但它跟著老太太也干過不少惡事，比如十八樓的那場大火，死在它手上最少就有二三十。

孟橋到底只是學(xué)生，更沒經(jīng)歷恐怖游戲的殘酷，猶猶豫豫：“莫起哥，要不咱換只……”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吳莫起手按在林巧頭上，輕聲道：“你生來無罪，下輩子不要再遇到它，好好活著。”

他語調(diào)平淡，卻擲地有聲。

這明顯是要弄死它呀！孟橋欲言又止，卻發(fā)現(xiàn)林巧這只當(dāng)事鬼，眼中的微光越來越多，眼淚如水不受控制流出，嘴角卻僵硬地往上移了一點(diǎn)點(diǎn)。

“謝謝您，若有下輩子，我要成為您的信徒。”

話落，林巧化為一塊黑鬼餅。

吳莫起左手托著它，右手食指朝它輕輕一點(diǎn)，亮白帶著碎金的瑩光落到黑鬼餅上，和之前凈化不同，這一次，黑鬼餅里的游弋的黑絲線化為一道道殘影，記錄林巧被母親完全控制的一生。

孟橋隱隱約約聽見一陣仙音，緊接著，黑鬼餅如同水蒸氣迅速揮發(fā)，消失得無影無蹤，僅剩一小團(tuán)亮白碎金的瑩光。

“莫起哥，它不見了……”

“嗯，不差這一口。”吳莫起低應(yīng)了聲，右手張開，菱鏡升級的水晶柱在他手心旋轉(zhuǎn)。

水晶柱中央的瑩光槽，上個副本原本只剩下一小撮，現(xiàn)在卻自動漲回大半，環(huán)繞著水晶柱的菱鏡上不停幻化世界萬物，有無數(shù)祈禱從遙遠(yuǎn)不知明的時空中傳來，虔誠呼喚之前兩個副本的神名。

林巧化成的瑩光繞著它轉(zhuǎn)了圈，縱身投入水晶柱中央，如水滴如湖，蕩開一層層漣漪，打破了湖面。

咔嚓、咔嚓、咔嚓……

吳莫起聽到上空傳來細(xì)碎的咔嚓聲，像有什么裂開，一種古怪冰冷的威壓泄出，整棟大廈里的鬼怪氣勢突然大漲，但同時，它們的能量又在減弱。

能量多，鬼就是大鬼，就有食材香，才好吃。

能量少，鬼就會變成小鬼……

有人在搶食！

吳莫起神色定格，凝固，像冰山之上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右手用力握拳，水晶柱消失在掌心。

他氣勢洶洶轉(zhuǎn)身就走。

好大的火氣……孟橋心咯噔一下，立馬化身成鵪鶉，閉嘴追上去。

這一跑，扯動胸口的重傷，才后知后覺感受到劇烈的疼痛，孟橋咬咬牙，暗暗嘶氣，一聲不吭跟在吳莫起身后。

吳莫起火氣越來越高漲，孟橋跟在后面看得膽顫心驚，腦子里瘋狂回憶自己一舉一動，應(yīng)該不是自己惹到他的吧……

他隨著吳莫起穿過漆黑的飯?zhí)茫瑏淼酱髲d。

柯成周和十幾個紅袍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請神息怒，信徒有罪……”

吳莫起目露寒光，無視他們，快步走到電梯前。

電梯停在十八樓沒有動彈。

吳莫起冷笑一聲，扭頭正巧撞上剛剎住車的孟橋。

孟橋追的艱難，喘出的氣一卡，小心翼翼喚了聲：“莫起哥，誰惹你生氣了？打一頓？”

吳莫起沒有說話，繞過他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過身，抓著他后背的衣料一提。

“臥……”槽！孟橋捂住嘴沒罵出聲。

此時孟橋懸空橫著，面朝地，被吳莫起抓著的衣料正好勒著胃部，難受得想吐，但他不敢，只能努力保持平衡，當(dāng)個合格的物件。

吳莫起提著孟橋眨眼間就到了樓梯間，飛快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