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蓮州走過去,把他給扶了起來,君臣相握著手:“是我應當感謝您,當年我還在微末之時,是您傾盡家資相助于我。”
黎東先生老淚縱橫,哽咽道:“您要去就去吧,臣相信,太子您一定會回來的。”
澹臺蓮州慨然一笑:“我會回來的。我當然會回來的。”
黎東先生道:“好,老朽等著您回來。”
連最固執的黎東先生都服軟了,旁人又能說什么了,心下既為澹臺蓮州感到擔心,又覺得慶幸,慶幸十年過去,澹臺蓮州仍然是那個澹臺蓮州。
仍然是那個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澹臺蓮州。
澹臺蓮州再轉身對楊老將軍說:“也不必勞師動眾,本來軍費就吃緊,冬天也快到了……”
他舉目看向窗外,看向淡墨色的,氤氳潮濕的天,說:“接下去大抵會越來越亂,更應當把將士用在刀尖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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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好了國事雜事,大致沒有遺漏了,澹臺蓮州便闊步走出門,去找岑云諫。
不用找,岑云諫就在外頭,立刻現身而出:“都談完了,可以走了吧?”
“你好歹打聲招呼再冒出來啊。”澹臺蓮州手按在劍柄上,道,“這兒是叮囑完了,但還有事情沒辦完。”
岑云諫皺眉:“你還有什么事?”
澹臺蓮州對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耽擱不了太久。對了,你的車那么寬敞,我能帶兩三個人一起去嗎?”
岑云諫:“……”
澹臺蓮州嬉皮笑臉地與他說:“看來我們老交情的分上嘛,多謝,多謝。”
澹臺蓮州徑直去找了儷姬。
既然要去周國見慶王,不如把幾位慶國的公主順路送回去。自從他殺了慶國太子,活潑明朗的儷姬眼見著一日比一日變得形容憔悴了。
他在下街的一處學堂見到許久未見的儷姬,她如今早上在此地給孩子們上課,下午回太子行宮去。
儷姬與初時大有不同,她穿著一身樸素的布衣,烏檀漆黑的長發只用一根簪子、一綹布條來盤固,臉看上去更瘦了,下頜尖尖,粉黛不施,纖瘦白凈。
孩子們正圍著她,歡歡喜喜地喚她作“公主老師”。
儷姬望見他,怔了一下,沒有上前。
這些個七八歲的孩子們發現了來人,馬上被吸引過來,一個個仰著小腦袋地問:“哥哥,你是誰啊?”
“哥哥,你來找誰?”
“你真好看。”
“抱,抱抱,抱我。”
澹臺蓮州不拘小節,還真把一個拉著他的褲腿的流口水的小孩給抱了起來,其他孩子一見,紛紛更要鬧著跟他玩了。
儷姬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板起臉來,訓斥道:“這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你們怎么能這么失禮?他可是太子!快下來!不可以!”
可惜這里的孩子年紀都小,最大的也不過十歲,年紀稍大點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理解“太子很尊貴”這件事,年紀小的根本聽不懂,歪纏住漂亮哥哥不想放手。
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們給哄好。
儷姬領他去了清靜地方,端正地行禮,問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嗎?”
澹臺蓮州問:“阿婉和阿霜呢?我有事要與你們三個說。”
儷姬客氣疏離地說:“我這就找人去喚她們兩個。有什么事您召喚我們就好,怎么能勞煩您親自過來?請您在茶室等待片刻。”
等其他兩位慶國公主過來還要一段時間。
儷姬為他煮了一壺茶,跪坐著為他斟茶,道:“是今年早春摘的茶葉,您嘗一嘗。”
澹臺蓮州更喜歡她以前對自己的稱呼,卻也沒有糾正她現在這過于恭敬的姿態。有些立場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
澹臺蓮州用指腹碰了一下粗陶茶杯的杯壁,有點燙,他問儷姬:“你怎么來教這么小的孩子了?先前不是教的十五六歲的少女們嗎?”
儷姬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她飲了一口茶,道:“她們都認識您、敬仰您,每日都會有人在稱贊您,我聽不得這些話,一聽就難受,便來了這里。這里的孩子還很小,不曉得事兒,只知道玩,也凈說些傻話。”
澹臺蓮州沒想到她突然語中帶刺,被堵了一下,心里頭也有點不好受,惆悵地說:“儷姬,我知你恨我,這是人之常情。你是慶國人,我是昭國人,你留在這里,只怕會越來越難受。
“正好,現在我要去見你的父王,我帶你一起去吧,讓你回到你父王與母后的身邊。你想回去嗎?”
儷姬欲言又止。
這時,阿婉與阿霜兩位公主趕到了。
澹臺蓮州也問了她們要不要回去見慶王。
阿婉與阿霜面面相覷,又看了看儷姬。
她們依然習慣于坐在儷姬的下首邊。
阿婉先站了出來,向儷姬跪拜,道:“公主,我、我想留在昭國。”
阿霜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