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僳張了張嘴,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好,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感嘆了幾句:“糊涂啊,糊涂。”
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當初他與慶太子見面,就覺得慶太子急功好利、驕傲自滿,若是這個性子不改一改,遲早會栽個大跟頭,可是他身為臣子,而且是外臣,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慶王是什么計劃,周僳大致清楚,絕對沒有這一環。
慶太子這一出多半是出于他膨脹的野心,是背著他的父王,擅自兵行險著——這下可好,原本昭、幽、慶三國的形勢被打亂,勝利的曙光已經在青睞昭國了。
慶國大勢已去。
而他接連失利,當初帶出國的家兵也只剩下一百多人。
等到鐘衛尉離開許久,周僳仍然陷在沉思之中,這時,他的腦子也冷靜了不少……
他意識到,自己對昭太子還是有價值的,他不光熟知幽國軍事,也對慶王有所了解,無論是對付幽還是慶,都能派得上用場。
昭太子是需要的。
而且,他回憶起昭太子的劍術,不由得又自嘲地苦笑起來。
可笑,可笑,他說自己是毒蛇,他配嗎?憑他的劍術,也不可能刺殺昭太子。
第二天。
早晨,周僳睡得淺,一早就起來了,穿好了布衣布鞋,小兵前來請他,說是請他去看昭軍回營。
周僳被兩個小兵監視著,來到了楊老將軍的面前。
回到軍營的楊老將軍脫掉了鎧甲,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老農,不過周僳當然不敢小瞧他。
楊老將軍看見他這如喪家之犬的樣子,心中大概有了個數,他最是擅長安撫這樣的人了,畢竟,這種事他干了三十年。
他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溫聲細語地說:“原本前些天就應當去探望你,可惜一直沒空,倒是委屈周將軍了,吃喝衣食沒有怠慢吧?”
周僳低著頭,客氣生疏地說:“不委屈,我一切都好?!?
楊老將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忽地說:“還在怕吧?”
周僳愣了一愣,抬起頭,并不回答。
楊老將軍短促嘆了口氣,說:“你這樣的,我見多了。我安撫別人讓他們別怕妖魔,安撫了三十年。那時都是我安撫別人,從沒有人能來安撫我。我等了三十年,終于等到了太子來救我。那之后,我才真的睡了好覺,因為我知道,太子會保護我的。
“他原本根本不需要去救你,跟你們想的不一樣,他是個很心軟很善良的人?!?
周僳心緒萬千,一時不知從何開始整理。
這時,昭太子也來了,見他們在說話,好奇一問:“你是……哦,你是幽軍的將領。那日,我卻沒來得及仔細問。”
周僳想:這些人的手段可真高啊,心計一招接一招,比慶王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該怎么招架呢?
對妖魔的恐懼已經壓過了他對昭太子的仇恨,方才楊老將軍這樣跟他說的時候,就算他在心底告誡自己,知道是懷柔之詞,但也確實說到了他的心上,讓他心生向往起來,也想要睡個好覺。
再然后……
他見到被囚在木籠中被押送回來的慶太子,慶太子身著素衣,手戴枷鎖,他故意把頭發往前撥,遮住自己的臉龐,仿佛這樣就能減少幾分羞恥。
周僳感慨不已。
怎么說呢?雖然他來到昭軍營的情景也不算體面,一群殘兵敗將,可好歹不是被押送的,昭太子還是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慶太子也就罷了。
周僳還在隨軍回來的人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臉色一下子變了,卻立即掩飾住,隱忍不發。
這不過是片刻的變化,卻沒想到竟然被楊老將軍發現了,他笑呵呵地問:“周將軍可是看見了哪個熟人,不如介紹我也認識認識。”
周僳撒謊:“我是見到慶太子這樣凄慘,心生害怕罷了?!?
慶太子與幾個心腹將領在昭軍營被當眾處決,刀落得快。
澹臺蓮州不太喜歡這種場面,忍著看完了,說:“將慶太子的尸首合棺,送回慶國去吧?!?
周僳不敢說話。
回去以后,周僳越想越不對勁。
他怎么會在這之中看見阿錯王子呢?他絕沒有認錯的。
阿錯王子究竟是細作,還是已經投靠了昭太子?
但是,假如阿錯是細作的話,他是為誰做這件事?
連一國王子都服了軟,他寧死不屈算什么?
他要就這么死了嗎?什么都沒有做?仇沒被報,功更未成,這樣一死,他在史書上未必會有一筆,就算有,也只是個惹人恥笑的小人罷了。
他正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屋外響起了來人的聲音。
鐘衛尉為他送來了兩樣東西:一杯毒酒和一身昭軍的軍裝。
他說:“慶太子已經身首異處,現在到你了,周二郎,你選哪個。
“黃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