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壯慫人膽,才到家門口,他就大聲吆喝:“娘,我交了個朋友,他與他的護衛要在我們家住上幾天,快去幫我收拾一下屋子,晚上好酒好菜招待。”
話音落下,一個膀大腰圓的壯婦提著搟面杖就趕了出來,直沖向他,沒好氣地說:“客人?還往家里帶客人?你大哥不是才交代了你說我們家說不定要接待貴客,讓你這幾日謹言慎行,不要跑出去胡鬧嗎?你還往家里帶客人!”
她氣得柳眉倒豎,壓根沒留意兒子身邊的人。
韓秀一臉不敢置信,不相信娘居然在有客人在的時候也落自己的面子,一下子慫了,正要辯解,他娘也看見了他的客人,一照見澹臺蓮州的臉,霎時間什么氣都消了:“這是你上哪兒遇見的朋友?”
聲音也變得溫柔了許多,連聲問好。
澹臺蓮州來的路上已讓阿鸮從馬馱的行李里取了禮物,此時正好奉上,禮數一應周全。
韓秀推搡不要:“我說了要招待你,怎么還能收你的禮物,使不得,使不得。”
最后拗不過澹臺蓮州,還是收下了禮物。
晚上設宴款待后。
韓秀的大哥,現今的韓家當家人回家,得知弟弟帶了個客人回家,見了澹臺蓮州,讓小弟別整理側院了,他把正院的屋子讓出來給人家住。
韓秀不解。
他大哥拉了他私底下說:“此子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萬不可怠慢。”
韓秀心想:看人家長得這么美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啊,他也沒打算怠慢。
他大哥心中有些懷疑,讓出正院,自個兒卻是住進了官府宅子,宵衣旰食地專心辦公,連著幾日沒有回來。
韓秀落得清閑,不必聽大哥的嘮叨,每日帶著澹臺蓮州四處游山玩水。
澹臺蓮州化名“青衫”。
韓秀就成天到晚地喊他“青衫兄”。
不過很顯然,澹臺蓮州最感興趣的還是江水河道,每天都要或騎馬或步行地去看一看。
路上無聊,韓秀給他講郄城,他就給韓秀講洛城。
韓秀聽不膩,每次一提到洛城,他更是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樣,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到洛城去。
他由衷地感嘆:“我真羨慕青衫兄能夠這樣逍遙自在地仗劍走四方啊,不像我,我爹在我三歲就去世了,我大哥管我就跟我爹似的,對我耳提面令……我跟他說我想去洛城投奔太子,他非說我是瞎胡鬧,不準我去。”
說到這里,他想到了什么,靦腆一笑,賊兮兮地跟澹臺蓮州說:“你別告訴我大哥哦……其實我自己偷偷攢了一筆路費,打算來年自己去洛城參加考試。若是能選上,也能自己養活自己。”
他期待地望著澹臺蓮州,像是在等著被夸獎。
澹臺蓮州溫溫柔柔地笑笑,卻說:“我也有兩個弟弟,年紀差正好跟你和你大哥差不多。我在家的時候也對他們管頭管腳、耳提面令,看你這樣,倒讓我有點憂心,我這次出家門,也不知他們在家有沒有好好念書。”
韓秀來了興趣,“咦”了一聲:“啊,你也是父親去世了嗎?”
澹臺蓮州回想起自己的老父王。
說是老父王,其實看上去一點也不老。上個月他路過王都,順帶見了一面,父王的煩心事比以前更少了,這幾年什么事都不用他做,他也挺自在,天天吃得好睡得香,人還長胖了一圈。
這人老了以后圓潤點反而顯得年輕,昭王正是個例子。
他們一見面,父王就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萬望他保重身體,長命百歲,又旁敲側擊地問什么時候才能退位讓賢,為此,他甚至勤奮地已經熟記了讓位的禮法規矩。
澹臺蓮州推辭道:“父王還在世,豈有孩兒這么早繼位的道理?再者說,兒臣在外面還要奔波,不方便一直在王都之中。”
昭王嘆氣:“能者居之嘛。”
儼然是一副“孤都不介意讓位,你介意什么”的態度。堂堂一國之君的位置,被他當成包袱,恨不得早點甩掉。
澹臺蓮州想到荊玉山從幽國、慶國等諸侯國刺探來的宮闈密事,委實是感慨,幸好他這個便宜老爹生在了昭國,而且長子還是自己,不然早不知道尸骨埋在何處了。
要是到時候他繼位了,父王還健在,他也會為父王頤養天年。
又去見過母后。
澹臺蓮州當初是為了想回來與母親團聚才下了山,結果一步推著一步,走到今天,國家大事、人族興亡在前,不得不做。轉眼數年過去,跟母后待在一起的日子竟然屈指可數。
這次去王都,也只在母后宮中住了三天。
出發那年,他喬裝打扮,輕裝簡行。
母后也換了一身平民裝束,送他到渡口。
渡口風大,蘆葦瑟瑟,水波漪漪。
王后贈給他自己親手做的荷包,拉著他的手說:“你這孩子,從生下來以后到現在感覺都沒在我身邊養過幾天,以前是被仙人給搶走了,現在是被天下人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