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蓮州拉了他到一邊,掏出欠條要塞給他:“這次,我不光得了孟先生的襄助,還要您掏錢買糧食,我實在過意不去,欠條你先收著,等我有了錢一定還你。”
孟白乙:“?”
孟白乙不收,卻是坦然地說:“黎東先生不是都與我說好了嗎?等王子回了國都,會舉薦我做官。”
澹臺蓮州嘆氣:“我并不能保證他們一定會認我。你還是先收著欠條吧。若是順利,我一定舉薦你做官。”
孟白乙沉吟再三,還是拒絕,斂了斂衽,慢條斯理地道:“那公子在回城時帶上我也行,讓我護送您,屆時,能在王都的達官顯貴們面前騎馬露個臉,我便心滿意足了。”
澹臺蓮州笑起來:“好!”
孟白乙心想,先前他只是想做官,但在見過蓮州公子以后,便只剩一個想法。
渴望建功立業的心火死而復燃,若要在誰的手下施展才能,一償他的抱負理想,那么,他認定沒有比澹臺蓮州更好的選擇。
他為求官也曾四處游歷過。
僅他所見,各國諸侯、當世之君無人可出其右。
而此時。
不知所蹤多年的昭國王長子橫空出世,救出碎月城三千將士的消息也已不脛而走,傳回了王都。
第22章
昭國國都。
夕歌城。
王宮。
辰時三刻。
丞相晏猗進入內廷覲見昭王。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殿上也用了琉璃瓦,但是帷幕幔帳厚重沉密,拘住爐鼎中彌散出的香氣與煙霧,使得整個殿中顯得氤氳而晦暗。
內侍將晏猗引到大殿的側廳等待,這時,他便總是不得不欣賞起擺放在錯金銀虎噬鹿銅屏風底座上的新帛畫,以打發時間。
這幅畫是王上親手畫的,每過月余時間就會悄悄更換,每一位進宮的官員臣子都會見到。王上正是用這種方式來顯擺自己高雅不俗的藝術涵養,婉轉地企圖得到人們的贊美。
畫的內容是前陣子王上攜兩位愛妃出游的踏春圖,輦轂繁華,鑾儀盛麗,天上還飛伴著一只長羽鳳凰。
僅從藝術角度來看待的話,線條流暢靈動,色澤鮮妍艷麗,人物動作栩栩如生,的確是一幅難能可貴的佳作,證明畫師耗費了許多心思。
但,這假如是一國之君的所為,就未免讓人想要嘆息了。
縱使國庫空虛、戰事垂危,也無法影響他游樂之心,甚至還有閑情雅致回來作個畫?嗟乎!
此時,去通稟昭王上的內侍返回,繼續引他去內室。
站在門邊的侍從拖著嗓子唱道:“相國晏猗覲見!”
晏猗進門先作揖行禮:“參見王上。”
王上的頭也未抬,正在伏案作畫,他今日穿的一身紫色深衣,頭戴寶珠金冠,袖口跟領口有金銀花紋的刺繡。
直到畫上這一部分的最后一筆完成,他長舒一口氣,含笑點頭地觀賞自己的作品,甚是滿意。
然后,他才注意到早已等候多時的相國晏猗,仰起臉問:“偃狐叔,你怎么來了?快來看看孤的新畫怎樣……”
現任昭王澹臺赫對待這位相國非常尊重,私下稱之為叔。
晏相先后輔佐兩代昭國皇帝,是由先王昭文公親自挖掘、培養的人才。昭文公在亡故那日,君臣同泣,將輔佐新王的重任托付于心腹之臣。他含涕向先王發誓一定會鞠躬盡瘁,匡扶社稷。
如今熬了二十年。
昭國國祚岌岌可危,他只怕自己到了地下無顏面對先王。
他們昭國的這位王上生就一副好皮囊,如今已年過四十,仍然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身材也毫無走樣,蜂腰寬肩,頎長清俊,若是問不認識他的人,必定會認為他最多三十歲。
看上去不夠成熟穩重一直是澹臺赫的心病,為此他精心地留了一把不長也不短的美須髯,不然的話更顯得年輕,沒有大王的威風。
當年文公格外疼愛這個兒子多少也有他長相美貌的原因在里面。
但是,他所有的優點也僅僅在這第一眼就能看完的美麗相貌之中了。
晏猗一看到王上這一無所知的神情就開始頭疼腦脹起來。
二十年前剛登基時是這樣,二十年后居然還是這樣!
幽國都要打過來了,他們一群大臣絞盡腦汁地出謀劃策,憂慮得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王上自己卻跟沒事人似的,每天還是吃喝玩樂。自王上繼位起,昭國領土足足少了三分之一,國力遠不如先王文公在世之時。
見晏猗雙頰抽動,頰髯隱隱有被怒氣吹動之勢,澹臺赫心里一個咯噔,悻悻地收起自己的畫作,正色問:“幽國打過來了?打到哪兒了?我們這不是都派兵去應戰了?因而孤才想著放松放松,畫個畫……”
晏猗對他的王上真是恨鐵不成鋼。
誠如所見,他們的這位王上得天厚愛,體魄強健,相貌不凡,而在宮廷的供養中,也塑造出了一副天威煊赫的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