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著那道聲音,緩慢地睜開了疲累的雙眼。
輕薄的青紗帳外,正是初春的淡黃晨曦,透過緊閉的明瓦窗滲進來。
絲絲縷縷的,微微刺目。
她側轉過臉,不由地望向那窗外的春光。
溫暖地鋪落在臉上,是太久未見的溫暖。
但在偏頭時,牽連脖頸,一陣癢意傳至,她從干澀的喉嚨里,輕輕咳嗽一聲。
便是這細微的弱聲,驚動了外間正在擦洗的青墜。
忙跑進來看,登時驚地大叫一聲:“夫人!”
……
月亮仍在,皎潔的光輝灑落。
一切虛設的幻象坍塌,整個屋子飄散干凈,蕩然無存。
便連那些曾被她精心裝點、卻又摔碎砸掉的器皿家具,都消失地一干二凈。
人走屋空,空蕩蕩的一片陰風吹過。
無論如何尋找,都再不見她的蹤影。
“噗!”
傅元晉驟然從一場虛無的夢中睜眼,肺腑堵住了郁氣,猛烈咳嗽一聲,腫痛堆淤的咽喉里在嗆血。
鮮血皆涌出口鼻,一個沒忍住,半撐起的身體,對著灰色冷墻噴出了大口鮮血,濺起大灘殷紅的血花。
吐完,滿身盡是嚴刑拷打的他,霎時跌躺回臟臭的稻草堆里。
抬手抹去鼻下的殘血,雙目失神地望著頭頂的灰暗。
柳曦珠不在了。
她不在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便是為了讓她回到他的身邊。
將她囚困起來,再不能離開他。
那個世的傅元晉已經死了,王壁也被他殺了。
她不能回去的。
她又跑了,跑去哪里躲著他了?
以為這樣,他便找不到她了,是嗎?
等找到她,一定要殺了她!
殺了她?。。?
遠遠地,刑部的堂官聽過看守獄卒的倉惶稟報,方才來到羈押重犯的牢獄。
隔著好幾層厚墻,在火把焰火的搖曳里,聽到了那撕扯憤怒的吼聲,和拍打牢門的巨響。
“去把許執叫來!”
“去??!去??!”
他不相信許執不會想見柳曦珠!
他不能找到她,還有許執。
對了,還有許執!
不能讓她回去那個世,繼續和衛陵恩愛!
哪怕是讓她和許執在一起,也是和他在一個世。
比起他,她更不會愛許執!
“柳曦珠?!?
我一定能再找到你。
“把那個裝模作樣的偽君子給我叫來!我要見他!”
……
縱使王頤百般勸阻,說自己的術法并不精通,并不能保證他能回到前世。
讓他再耐心等一等,等到自己的叔公得了消息,從江南上京。已是快馬加程,定然會早些來到。
“三夫人的情形尚算好,你不要太過心慌。若是真出了事,再回不來,你的爹娘如何是好?”
王頤是如此勸他的。
但衛陵再忍耐不下去。
晚上一天,更甚一個時辰、一炷香,他都無法預料到,曦珠在那個世,正在遭遇什么。
至于爹娘,至于衛家。還有大哥在。
一整夜在案前的枯坐思索,他將接下來朝局可能的變動,更多的,是關于朝廷中那些官員,能用得上和需要提防的,所知道的一切事包括把柄,都落盡紙上。
天光亮后,他便派人去把大哥叫來破空苑。
在高墻旁,滿樹花苞的梨花樹下,衛遠觀望自己的三弟。
一副濃眉緊皺,臉色青白的模樣,一看就是苦熬太多夜,并未得到好眠。
他心里不由地嘆氣,不知三弟妹何時才能醒。
再不醒,他怕他三弟跟著一道去了。
他開口問:“弟妹還未醒嗎?”
衛陵面皮僵硬地,連扯動唇角都難堪。
搖了搖頭,他道:“還未?!?
“哥,我有事和你說?!?
他緩過一口晨間的微涼風氣。
從袖子里將那幾張折疊方正的紙拿出來,正欲遞過去。
同時,也要說出那些前世之事,將衛家的將來都交托出去。
但就在他張口的那一瞬。
“三爺,夫人醒了!”
乍然,從內室傳來連聲的驚呼,他頓時回首,見青墜從里奔出,在屋檐下朝這邊笑著揮手,又大喊了一聲:“三爺,夫人醒過來了!”
他立即將手中紙塞進衣襟內,轉過身,拔腿狂跑,直跑進外廳。
一把撩開阻隔的簾帳,進到內室。
繞過欣喜而泣的蓉娘。
他愣站在床畔,看到了青帳之內的架子床上,背靠在高枕上,身穿雪白單衣、面容蒼白孱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