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歷過漫天的砍殺搶掠,才明白爹爹當時身處的,是怎樣的兇況。
倘若爹爹還活著,她不用上京。
不用寄人籬下,投靠公府;不用見到衛陵,那夜表白被拒;不用和許執定親,又被退婚拋棄;不用因那封信,而在牢獄中被秦令筠輕薄。
更不用流放至峽州,背負姨母臨死前囑托的重任,為了自己和幾個孩子活下去,與傅元晉虛以委蛇,八年之久。
經年而過,還要忍著羞恥,給已當上刑部尚書的許執寫信求助。
……
所有她遭遇的一切,都是從爹爹被海寇殺害的那一日開始的。
倘若有的選擇,爹爹還活著,娘親也活著。
她絕不會上京。
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只守著爹娘過日子。
她痛恨自己的命運。
恨那些海寇,也恨傅元晉。
比起虛情假意地與他同處,還要恨,從看到那封書信的內容時。
“……曦珠,那些事都是我父親做的,你走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平蕩海寇。如今,峽州清明了,海寇再也不敢來侵犯了。”
傅元晉從未見到她如此悲戚的神情,忍不住去牽她的手,要為自己辯駁。
他曾見過她對那些海寇的仇恨眼神。
她也說過,這世上若是沒有戰事,就好了。
但他的手,被她一把甩開了。
“不要說的你是為我做的一樣,那本是你的責任。你身為峽州的總兵,本就該護一方百姓平安。”
曦珠冷冷地看著傅元晉。
這些在仕途上汲汲營營的男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廝殺斗狠,便不要說的是為了愛。
所謂的愛情,于權勢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
她已經明白了,也早該明白了的。
第157章 黃粱夢破(十一)
屋子沉寂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傅元晉望向偏側過臉,不再看他的人, 方才張開僵硬的唇,問道:“你是不是把這件事,與衛朝說過了。”
雖然身處峽州,與京城遠隔數千里, 但朝廷中有傅黨的官員。
在一個月前,給他送來秘信, 許執已經掌握了傅家通寇的證據, 讓他及時有應對之策。
很快三日的功夫,皇帝賀壽的圣旨, 便下發至峽州, 讓他上京赴會,屆時要封他為侯。
事發突然,讓他猝不及防。
那天,他看著案上卷合的圣旨,愣怔一夜。
他不愿意去深思,通寇的事,究竟是如何流傳出去的。
自從父親手里接過傅家和峽州的兵權后,他謹小慎微, 絕不會留下一絲把柄。
除了有一次,被柳曦珠發現了那封信。
而他沒能忍心殺了她。
盡管他知道她已經看過信上的內容, 但她綿綿的淚水,讓他下不去手。
他不愿意去想, 是柳曦珠將這個秘密,告訴了衛朝。
在她尚在時, 衛朝在許執的幫襯下,被封了官職,戰功累重;
在她病故后,平蕩海寇的日程加快,衛朝身上的頭銜也愈多,品階一年年地拔升。
衛朝是許黨的人,背后更有皇帝的支持。
他動不了了。
分明從前,皇帝要除去此人,以及衛家剩余的罪臣之后。
是他對柳曦珠的心軟,才會保下他們。
朝局日夜更迭,風云變幻,沒有誰是可信的。有朝一日,皇帝也會用衛朝來制衡他了,不讓傅家的勢力擴大。
在他的手下,衛朝從十三年前的伏低做小,到現今的兩相對峙。
皆是他的緣故,才會任一只狼崽子長大,進而要來咬死自己,爭奪地盤了。
到底是姓衛。
其實不用問柳曦珠,傅元晉也知是她說出口的。
既能告訴衛陵,也能告訴衛朝。
傅元晉想不通一個女人,怎么能有那般精湛的演技,能一演,便是八年。
而自己,如何會那樣愚蠢,被蒙在鼓里,任由戲耍。
原來,她在他面前展露的所有軟弱,不過是為了欺騙他。
她裝地離不開他的樣子,其實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其實她恨他,恨不得他死了。
“是,是我告訴衛朝的。”
既然已經決裂,曦珠不會再隱瞞。
她給衛朝那個秘密,是要他有自保的能力。
她怕在她離開峽州后,傅元晉會對衛朝下手。
傅元晉仔仔細細地去看眼前人漠然的眉眼,臉上扇打的巴掌疼猶在,禁不住握拳苦笑,道:“我自認對你很好,那些年庇護你和衛家人,也想娶你為妻,給你名分。”
“倘若當時你遇到的是其他人……”
他沒有說下去。
曦珠卻接道:“倘若流放至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