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朝對許執是嫉恨的,曾經與三叔母有婚約,還與她那般親近,最后卻退婚了。
同時,也在替三叔,痛恨著這個人。
十三年前,三叔早已不在。
自去北疆,再次回京,被姑父帶回的,只有一副拼湊不齊的殘骸。
但他卻是倚靠許執興起的。
是因許執,他才能回到京城,也得以站在這里,和許執說話。
商討皇帝大壽,即是三日后,除去傅元晉之事。
傅元晉被定罪后,他要接手峽州。
其中之事,要依靠許執這個被皇帝寵信的文官運作。
縱使他被朝臣劃分至“許黨”的陣營。
屆時,峽州當地纏枝的宗族勢力,他會幫著斬斷,將現今海貿的獲利收攏過來。
真金白銀如水流,那樣一份人人眼饞的利。他相信許執和許執背后的皇帝,會動心的。
倘若此次傅元晉不死,死的便是他了。
衛朝握緊拳頭,始終看著燈火背后的人。
他正要開口,以寒暄問候開啟對談。
卻是疑問拋來,直入正題。
“傅元晉這兩日,一直在府中閉門不出,你可探出了什么?”
許執問道,語調很平靜。
自傅元晉進入京城的城門,住進在京的府宅,已連續兩天未曾出門過。
今早,隨從又來回稟他,與昨日相同的話。
傅元晉不至于猜不出此次上京,可能遭遇之事,但竟未推脫。卻來了,遲遲沒有動靜,只待在府上。
不知在做什么,或是籌謀什么。
許執自然不會讓自己的人探進府里,打草驚蛇。
畢竟衛朝會比他更注重這樁事,也會更小心傅元晉的行蹤。
他這樣問,不過是起一個話,不至于兩個人繼續沉悶。
許執看向離得不遠不近,坐在下方的青年。
微側的臉,與衛陵很像。
這么多年過去,竟是沒有忘記。
他對衛家人其實并沒有什么好感。
便是從前受惠過衛家,但若非她,而衛朝有能力,他捫心自問,是不會冒著風險,幫這些人的。
“我也不知,他府上看守的人眾多,探查不到?!?
衛朝在那道溫和的視線下,如此道。
縱使他知道傅元晉上京,定然又在發癲地招魂,要三叔母來看一看他。
但怎么可能呢?
他不會與許執說起三叔母的。
置身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曦珠穿行在一條幽長寒冷的道路上。
她想起前世的最后,自己病重死去時,好似這般的感覺。
但那是一片純白的幻境;現在,目之所及的,皆是黑色。
她什么都看不見,只恍恍惚惚地,被一股急促的、不能掙脫的力量牽引,在不停地往前走。
身后,是一聲聲迫切的呼喚。
“表妹!表妹!”
是衛陵的聲音。
但,好似也不是,粗啞得很了,似含著血。
曦珠心中慌亂不已,著急地想回頭,想回應他:“我在這里!”
但她不能回頭。
喉嚨也似被什么堵住,她出不了聲,只能被迫地朝前走。
離他越來越遠。
很快,他的呼喚也聽不見了。
猛然地,那道牽引的力量將她往前一拽。
在要摔倒的那一剎,即便滿目是黑,她還是下意識閉上了眼。
再次睜眼,是在一間屋子中。
沒有燈,唯有皎潔清冷的月光,透出窗欞射進來,照著周圍的一切。
她看清楚了,是在峽州的那個“籠”。
無數個深夜,她曾睡過的屋。
所有的布置,與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愕然間,曦珠睜大了眼,身體卻忽然僵硬住,慢慢偏轉過頭。
一個穿玄色衣袍,身形高挺的人,正坐在床畔的陰影中。
一雙瞧不出情緒的眼,在靜靜地盯著她。
很久很久過去,仿若天荒地老的歲月一般,他一直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她,眼眶漸漸泛紅了。
唇角也扯出笑來。
分離的第四年,他終于見到了她。
第155章 黃粱夢破(九)
曦珠望向不遠處的人, 一時怔怔。
重生初年,在見到尚在的鎮國公府,和在偌大府邸中生活的衛家人后。有時在深夜里, 她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仍留在前世的衛虞、衛錦、衛若。
不知衛錦的癡傻病癥,在那個大夫的醫治下好了沒有;
不知衛虞和洛平的婚后日子,過得可算是好?但應當是好的;
不知衛若在京, 有沒有幫襯著些衛朝的仕途,是否將她的話帶給衛朝;
還有, 在峽州的衛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