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的事,也不是他去告發(fā),而是衛(wèi)度。
但他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澀苦漫涌到心里。
曦珠轉(zhuǎn)著白玉的杯盞,輕聲道:“三表哥,其實那晚上我原本沒想與你表白,只是我看你太難過了。姜嫣定親了,你心里一定不好受,我想讓你知道,還有我喜歡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別再一個人喝悶酒了。”
她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姜嫣,你知道嗎?是姜復(fù)的女兒,也是謝松的妻子,我跟你說過的。姨母很喜歡她,曾屬意她做你的妻子,而你也喜歡她,只是她并不喜歡你罷了。”
衛(wèi)陵攥緊了拳。
她的思緒驀地跳到哪里。
“你還記得嗎?那年我及笄,你答應(yīng)要送我禮物,你說你不知道我及笄,過兩日,一定會補(bǔ)一份禮給我。我那時說不用麻煩,可我心底高興地不知道該怎么好,那晚,我到深更半夜才睡著,胡思亂想,你會送我什么呢?”
仿若再次看到當(dāng)時自己在床上翻滾喜悅的模樣,曦珠沒忍住笑了一聲。
“可后來,你并沒有送給我。”
“三表哥,我等了你很久,你一直都沒送給我。”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
衛(wèi)陵整顆心臟在抽疼,幾乎將他彎下了脊背。
在喜歡上她之前,很多有關(guān)她的事,他都忘了一干二凈。
他拼命去回想,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會忘記?頭疾發(fā)作,鉆心裂骨地疼痛里,眼眶漸漸泛紅。
她還在繼續(xù)說著。
“你記得姜嫣的生辰,卻忘了我的。”
“那時候姜嫣不喜歡你,我安慰你,你知道嗎,我還有些欣喜。我偷偷地想,那樣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無盡的昏沉醉意上涌,她頓了半會,才低語般道:“那時我會想我比她差在哪里呢,是不是長得沒她好看,還是性子不好呢。”
曦珠自嘲笑了下。
“可后來我知道了,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不能喜歡你,更不可能嫁給你,那些都是我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她抬眸看向?qū)γ娴娜耍陔鼥V的醉意里,有些疑惑他痛苦不堪的神情,明媚秾麗的嬌靨上,現(xiàn)出一抹笑容。
“可是呢,原來我還是可以嫁給你的,只是他不喜歡我,所以不會犧牲自己的名聲,被那么多人非議。他最好面子了,怎么會做這樣自辱的事?”
她是在通過他,向誰問罪。
衛(wèi)陵頭脹疼地汗水滾落,面容慘白,被定牢著審訊。
“三表哥,你知道嗎?我真討厭和那些貴女游玩,她們只會遠(yuǎn)離我。那時我真的很難過,不過我如今一點(diǎn)都不在乎了。”
“我知道你不樂意我提到許執(zhí),但我還是想說。”
她低落的眼神里有些懷念,揪扯著雪白的裙擺,道:“那年寒食,哦,也就是今年的寒食,我與小虞去郊外的瀟水灣玩,但她與姜嫣和秦枝月她們玩得很好,我并沒有跟去。后來下雨了,我就在一個亭子避雨,然后遇到了許執(zhí),他送了我一把傘。”
“所以被你拒絕后,那么多相看的男人里,我選了他。”
“他對我很好,后來,我也喜歡上了他。”
她有些醉了,聲音含糊地幾無聲息。
“好像比喜歡你,還要喜歡他。”
衛(wèi)陵心絞痛地,感到喉間有血腥在冒上來,他闔眸強(qiáng)咽下去。
“那年你回京,我有些煩你了。我與許執(zhí)在一起,你憑什么管我,我去了哪里,什么時候回來,為什么要與你說。”
“還在上元節(jié)時,當(dāng)著我的面欺負(fù)他,我有點(diǎn)討厭你。那時我就想,他只是沒有你的出身家世,倘若有的話,他一定比你更好。”
曦珠無聲笑了笑。
“不過到那時,他一定和你一樣,不會想娶我。”
她不大想說這個了,想另外說些其他事。
譬如前世的他,雖不喜歡她,但對她也是很好的。
初次見面時,她從津州遠(yuǎn)渡來京,在公府生活的彷徨,又被楊楹責(zé)辱母親,而后遇到從外玩回來的他,他笑著給了她一包酥糖。便是從那時起,她喜歡上他了;
記得在小瓊山崴腳,他將御寒的大氅給了她,背著她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還記得除夕那晚,他從宮宴回府,來了春月庭,送給她的那個壓歲紅包,祝她“新年快樂,歲歲平安”,讓她覺得在京城,沒那般寥落孤單了;
也記得那次她從瀟水灣回去后,得知他以為她沒回來,騎馬去找她。他的腿在那場馬球賽受了重傷,那晚回來后,再也走不了路。她很擔(dān)心;
……
但在一個抬頭間,她看到他充滿血絲的雙眸,以及佝僂的后背,忽然生出不忍心來,莫名覺得有些殘忍了。
她問:“你為什么不說話?”
千言萬語在喉間滾了滾,衛(wèi)陵近乎嘶啞地道:“對不起。”
曦珠笑,“為什么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