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踟躕下,還是問道:“那秦……令筠呢?”
“他現還在養傷,至于后邊,得看到他下一步路,才能知道他重來的意圖。秦家還與衛家交好,我們只能等,家中還是父親做主,我不能多說?!?
衛陵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柔軟的手心,垂下的眼睫遮去晦暗的神色,輕道:“接下來我們沒多少日子在一起了?!?
不過三月之期在京。
與狄羌一戰,不知要耗時多久,新汗王阿托泰吉難以對付。前世受到頗多限制,一直未能殺了他,但這世必須盡快除去此人。他才能有精力留在京城,以應對后面的事。
還有軍營里藏著的奸細叛徒,他要去處理了。
再抬眼,衛陵扶住她的腰,笑著道:“起來吃飯吧,不若飯菜都涼了?!?
他們已坐在地上說了好一會話。
“好?!?
曦珠應聲,有些窘迫地從他的腿上爬起來。
單薄的衣幾分凌亂,她背對著他,攏住頭發在肩側,拿起床上搭放的外裳穿上,低頭系著腰間絳帶。
背后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曦珠知道他在看她。
但她并未出聲。
轉過身,他倚靠在窗邊的雕云龍長案上,身旁的粉白釉弦紋瓶里,插著翠綠的松柏竹枝。
神情懶意,正毫不掩飾地盯著她。
西去的陽,落了半邊在他霜白的內衫上。
他肩背有鞭傷,天熱,且還在自己的地方,所以未穿外袍,就連衣襟領口都松散,露出橫亙的鎖骨。
衛陵看了看她披散的發,轉望室內布置,歉笑道:“我這里沒設妝臺,要照鏡梳發,只有面架處有鏡子。”
說著,他起身走來,牽起她的手往旁邊的湢室走。
丫鬟已送來清洗用的水。
他還是沒離開,就站在一邊的金漆玻璃屏風處,唇角噙笑地看她。
曦珠對著黃花梨簇云紋六柱面架盆,上懸的一面葡萄纏枝鏡。
這里的布置,更甚破空苑的一切,她都熟悉,在前世入住這里后的那半年。
她抬起手臂,將落在后背的頭發,都合在手中,繞了幾個圈,反旋過去,接過他遞來的珍珠銀簪,斜插了進去固住。
盤好發,她略彎了腰,低頭撫起銅盆里的清水。
雙眸闔上,微涼的水將臉上的膩熱洗凈,也把她腦里的最后一點混亂洗掉。
這幾日發生的事,如同激涌而來的浪潮,讓她反應不及,沒料到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分明最初只是想衛家脫險后,她便離開京城。
可如今卻與衛陵有了親事,國公與姨母未詢問斥責她,便連世人的刺言笑語,都朝向他一人。
他也答應了她,等以后局勢穩定,會和她一起回去津州。
他還說,都會沒事的。
她相信他不比前世差,以他的能力,定會讓這世的衛家,安然無恙。
但,她還是有一絲不安。
似是為了逃脫一場噩夢,陡然跳入一場“美夢”里。
仿若陷入一個巨大的迷宮,不知那些曲折的道路,最終要引她去往何處。
她知道當今只有嫁給衛陵,才能得到庇護,但她還是覺得迷惘。
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前世的她,曾因喜歡他,雖知不可能,卻仍幻想嫁給他;
但重來,卻是因為……
抬頭睜開雙眼,人更清醒些。
滿面掛著水珠,曦珠看到架子上疊掛著一條白巾,面向鏡里的人,被水濕潤的唇輕抿下,終究喚了他一聲。
“三表哥。”
身后之人問道:“什么事?”
“……我想用你的巾帕?!?
衛陵失笑,“你盡管用就是了?!?
他又道:“我沒想你會在我這處睡著,你要用的東西,我都還沒來得及備好。”
這番話,有幾分促狹揶揄。
曦珠忙將眼從銅鏡里移開,拿帕子將臉上的水都擦干了。
觸及時,松軟里,有一股淡淡的青木香氣。
“你還與我說,這些日都好好歇息的,別是在騙我?”
見她收整好儀容,衛陵拉住她的手,往外邊的廳里去。
曦珠跟著他。
“沒騙你,只是午間有些困?!?
她的聲音有些低。
也不知是何緣故,看到他睡著,她不覺泛起困意。且在他身邊,睡得很安穩。
衛陵笑一聲,沒有繼續調侃追問。
直到擺放了飯菜的桌前,他道:“先將藥膳吃了,再吃飯?!?
他沒忘了鄭丑所說的話。
曦珠蹙眉,看著那一整碗姜黃的藥膳,還在冒著濃騰的藥味。
還未入口,已生出厭惡抵抗。
衛陵將人拉坐下圓凳,道:“能吃多少是多少。”
他知她不喜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