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琢看到,道:“你這衣裳看著應有許多年了,不見得暖和,我那里有件毛披風,閑置沒穿的,拿來與你,今日雖說過節熱鬧,但天氣卻冷得很。”
他說這番話并沒多余的意思,也不擔心許執會多想。
剛見到此人時,穿著就極為樸素,袍擺袖口都磨地發毛,洗地發白,就連頭上束發的幅巾也是粗布。這般寒顫打扮的貢士也是難得。還單獨一人,身邊不見書童小廝伺候。
大家都是從各州府選拔出來的舉子,即將參與春闈科考,難免不相互交談打量,得知從哪個地方來,是哪個名師教導,秋闈名次如何。
許執一一回答,卻是從哪個偏僻窮地出來的,位處大燕疆土的西北之地,要穿過時今正鬧匪患的黃源府。
眾人聽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倒是一人事先探聽朝廷中事,問是否與刑部尚書盧大人同出一地?
許執應道:“是,許某幸與盧大人同鄉。”
這一問一答下來,旁人吃驚不已,忙問此次進京,可與盧大人有聯系,畢竟同鄉,可有的幫忙了。那位盧大人做過太子老師,這要能幫襯,仕途豈不方便許多?
許執卻是笑了笑,道沒有。
盡管如此清寒,又不得同鄉大官相助,他卻一點不被這樣的窘境為難,甚至常與同住一個客棧的同年交流探討問題,詢問他們的觀點,說他們學從名師,想必各有所長。無論年紀大小,都有恭敬為師的態度。
此間過程他一直謙遜,彎腰躬身,獲知后誠謝答惑,因此即便是比他富有的學子,短短時日,也愿意與他結交。甚至對他頗有微詞,瞧他不上的人,后來都與他交好。
張琢自然很愿意與這樣的人做朋友。
與其交談里,能得知其才能卓越,再是做人的氣度,也不知春闈會得什么名次,但現今先交好總是沒錯的。
許執整理著衣襟領口,溫和笑道:“多謝你好意,不用麻煩,我這件雖看著薄,卻是暖和的,再者我也不如何畏冷。”
這般便是拒絕,張琢不多言,拍拍他堅實的肩膀,感慨道:“也是,你這身體瞧著可比我好,若是我,可沒有膽一個人過黃源府,上京城來?!?
因路途難行,三日前,許執才抵達京城。
這個時候,各大客棧幾乎被赴京的學子住滿,他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偌大京城里,遍尋許久,才落住這間百??蜅?。
只剩下最后一間逼仄的屋子,連個床也沒有,只有一張矮桌。
他這些日都是席地而坐,睡時蓋個褥子,燒盆炭取暖。
許執換好衣,再將那盆炭用鉗子摁熄了,俯身吹滅燈,關上門,與張琢一道往樓下去。
上元佳節,簫鼓喧騰,滿路飄香。各色花燈編結成串,懸于街道之上,明煌燈火,恍若白晝。
一眾人慢行,穿過紛鬧人群,往熱街而去。
不知誰提到:“你們有沒有聽說一件事,陸松住進了翰林院學士姜大人的府上?”
這話霎時驚地同行幾人湊過去,有人問:“你說的莫不是姜復姜大人?”
許執也望過去。
“就是了,我今日去書局買墨,無意聽人說起,說是陸松的父親與姜大人是認識的。你們說說,他有那般學識便罷了,這下更是直接住到姜大人府上,那位姜大人曾是兩榜進士,這可不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嚯,真是好?!币蝗肆w慕道。
“說來這陸松的父親是誰來著?”
“只聽是遂州澄明府的一個六品同知?!?
“那怎么就與姜大人認識?”
“誰曉得呢?!?
“這下狀元是沒得到其他人頭上嘍?!?
倒不是他們滅自己志氣,都是寒窗苦讀過來的,誰不想做榜首,可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才學本事。陸松便是那人,文采出眾地驚人,真是百年都難出的人物。
誰不被自己的老師拿來與之比較,最后只能被嘆:“罷了罷了,能得個進士就是好的?!?
張琢家中雖算得上富庶,但不過在鎮上經營田產錢莊,等到這繁華京城,卻算不得什么。他嗟笑道:“這人啊,生來命就是不一樣 。我只要能中,就是能光宗耀祖的,便不求什么了。”
眼前一陣迷離燈光,笙歌疊奏。許執攏了攏發毛褪色的袖子,寬慰道:“治玉兄放寬心,你必定中得了?!?
后來沒再說。
有人道:“好了,都別講了,要論也得玩過今晚再說。”
其中年歲最大的舉子來京城參加春考三次,便過了三個上元節,這回也是他帶路,指著遠處的一處彩樓名賒月,道每年上元,工部都會將特制的宮燈放在那里,以猜中謎底得燈,供百姓取樂。
歷年來,得燈者十有八九能中進士,而其中三分又是狀元。
這樣一說,人人都是興奮,要去討個彩頭。
衛虞近些日癡迷話本里滿腹經綸的讀書人,再是幾日前家里的那場宴,聽得最多的便是那驚才絕艷的陸松。這日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