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甫落,就見三爺往外走去了。
正月初九這日晚,孔采芙在庫房幫忙董純禮,整理翌日宴上要用到的器皿盤子等物。待事畢,才回到院子歇息。
昏暈燈下,墻角的幾株紅山茶正開地?zé)崃?,刺骨寒風(fēng)里,滿樹繁花,在漫天白雪下,更是紅地艷麗刺目。
品名十八學(xué)士,當(dāng)年她嫁入衛(wèi)家時親手所植。
她看過一眼,走進室內(nèi),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撇蓋呷了一口,問道:“二爺還沒回來嗎?”
丫鬟道:“還未?!?
“阿錦和阿若睡下了嗎?”
“小姐和小公子一個時辰就睡了?!?
孔采芙點了點頭,又去更換衣裳,沐浴過后,挽了個半干的頭發(fā),在燈下修剪香幾上的一盆石菖蒲。
待修地滿意了,著人清理殘枝落葉,兀自坐到窗邊的海青石琴桌前,垂眸彈起價值千金的焦尾。
衛(wèi)度回來時,天色晚極,人也疲憊不堪。
他走進自己的院子,卻聽妻子在彈琴,手腳不覺放輕了,自己換過常服,就坐在一邊喝茶,聽著琴音稍休憩會。
有多久,夫妻兩個沒這樣相處了。
倏然之間,他隱隱覺得這曲子在哪里聽過,等回想轉(zhuǎn),竟和兩日前在花黛那里聽到的曲子一樣韻律!一個驚嚇間,手里的茶盞掉落,碎了一地。
茶湯香氣彌散,白玉瓷片濺跳。
孔采芙以掌止住顫動的琴弦,回首望他,問道:“怎么了?”
衛(wèi)度看著她的臉,神色仍舊冷淡,沒有半分不對勁之處,過了須臾,他才道:“沒什么,今日累了些,才沒拿穩(wěn)杯子?!?
他的嗓子緊澀,“你彈的這首曲子叫什么?”
孔采芙道:“前些日子我自己編的曲譜,還未取名?!?
衛(wèi)度的臉色已然難看許多,但孔采芙仍和沒瞧見似的,喚丫鬟進來打掃碎瓷,抬來熱水侍候他沐浴。
這晚,衛(wèi)度整夜未睡。
而他的妻子還和往日一般,雙手疊放在腹前的被褥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衛(wèi)度聽著她綿長幽遠的呼吸聲,睜眼到天亮。比及起床見她梳妝打扮,是為今日公府的宴會,端坐鏡前,還問他哪個簪子好看些。
衛(wèi)度指了那根銀鳳鏤花的點翠長簪,她也戴上在烏黑鬢發(fā)間,對著銅鏡左右照了照,并無半點異樣。
公府辦宴,應(yīng)邀而來的人還未到時候,就已將大門前的那條街道擠滿了,停擺的轎子和馬車相互挨著,還生出幾個口角摩擦來。來得晚的,只好徒步穿過中間留予人行的道路,趕來公府門口,遞帖核驗身份后,方準入內(nèi)。
席桌多達將近三十桌,來的多是官宦人家,便連內(nèi)閣的閣臣都請了來,以及與國公相識的部分武將,以及其身邊副將親信。
因這樣的年節(jié),攜帶家眷,還分成了男女席面,將兩處席按著官位品階、地位尊卑來擺。
品階越高,席面就越大,桌上擺的碟子也越多,最多達六十六碟?,F(xiàn)下先上了糖食、糕餅、點心等干碟,以及這個嚴冬時節(jié),珍貴的在極南熱地產(chǎn)的果品。涼菜先上了兩道大盤,熱菜還未開始上。
熙熙攘攘里,一片喧囂吵鬧。
衛(wèi)遠正與兵部尚書的長子說話,轉(zhuǎn)眼見三弟帶了個人過來,面生,似是來找他的。他也就笑著先招呼眼前人入座,這才走過去。
“這是誰?”衛(wèi)遠直問。
洛平是三日前收到衛(wèi)陵送來的帖子,說邀他過來公府的宴會。
若是從前,以他的身份,哪里有這樣的機會,可這段日子,因與衛(wèi)陵的結(jié)識,兩人關(guān)系愈加親厚。
臨出門前,父親還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注意些,可別出了岔子。
父親對他寄予厚望,他自然知道那些話里的意思。
當(dāng)下見到鎮(zhèn)國公世子,觀其相貌,挺鼻薄唇,額闊頂平,與衛(wèi)陵有四分相像,身軀凜凜。
瞧著頗為平和近人,卻是軍中出名的笑面虎,洛平不由拘謹起來。
衛(wèi)陵引薦道:“大哥,我先前與你說過的,這是我在神樞營認識的朋友,叫洛平。”
經(jīng)這樣一提醒,衛(wèi)遠想起回來的這些日,在與三弟閑聊時,說過的話了。
他打量起面前這個眼如丹鳳,體格健壯的人,“這就是你說的的那個能拉開一石弓的朋友?”
洛平不安更甚,趕緊拱手作揖。
“見過世子?!?
衛(wèi)陵卻是扶起洛平,笑道:“我大哥也能開一石弓,少有敵手,哪日尋得閑空,你們比試比試?”
衛(wèi)遠跟笑道:“說的不錯,我正有此意,若得空,我們就約一日。”
三言兩語下來,洛平明白了衛(wèi)陵的用心,也不露怯,坦然笑應(yīng)下。
都是直率之人,又是三弟的朋友,衛(wèi)遠不講那些彎繞,問過其家里境況,得知洛平父親是軍器局槍部的軍匠,此前他們在北疆攻伐羌人的火炮,便是出自槍部。
而父親不久后正要前往軍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