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陵悶道:“我這幾日讓人去查,今日才得知那個女人叫俞花黛,是二哥五月辦差回京時,從淮安府帶回來的,如今就安置在西四胡同。”
曦珠早想與衛陵說此事,這段時日,也在尋機趕在國公回來前說,但不想衛陵已然發覺,且還去查了那個外室。
前世外室之禍爆發時,已是不可控的態勢。
她久居后院,又是那樣寒微的身份,只是粗略得知,經年過去,更是連細枝末節處都遺忘了。可現在,一個具象的名和住處,正將那起禍端逐漸鮮活起來。
他見她睜大的眸,將她拉至一旁一塊較平坦的石板。
以手掃去石上的雪,將大氅鋪在上面,才拉她坐了下來。
他道:“我有些不知該怎么辦好?”
話音落,氣憤道:“我向來以為他最不恥如此,可背地里瞞著大家,干出這樣的事。以往還總是訓我,我看他才是那個最該被罵的!”
似一直被上頭清正的兄長壓制,這番得見對方犯下彌天大錯,不可置信中,亦有些報復的悸動。
他揚高的嗓音,在崖邊吹卷而來的寒風里尤為激蕩,讓還在沉想的曦珠一下子出聲,“你別輕舉妄動!”
她一直沒將此事告訴他。
一是沒有時機,二也是怕他這性子,反使事情更加糟糕。
其實一個外室罷了,放到別戶人家,多得是當家主母去打壓,左不過贏了把人發賣,右不過輸了被自家混賬迎進府,再慢慢折磨。
但俞花黛,卻牽連兩黨之爭,已是其中一顆棋子。即便還未暴露在棋局上,也不能輕動。
她是因父親被捕入獄,隨后才被衛度昧下。
曦珠記得,俞花黛手上有其父親遺留的殘本,能證清白,不知真假。
畢竟黨爭殘酷,構陷謀害常有。
曦珠前世撞見過,那時的衛陵便是如此,以子虛烏有的事扳倒了六皇子陣營中的十余人。
后來,她聽說那些人中有兩人被判斬首,剩余之人被罷官抄家,其中有一人在回鄉的路上不忍其辱,投河自盡了。
她不禁看向這時的衛陵,就見他似疑惑她的話。
他是因信任,才會告訴她,也是因煩惱,想要告訴她。
沒有一絲陰翳狠毒。
“三表哥。”
她喚了他一聲,認真道:“等國公回來了,你再將此事告訴,行嗎?若是現在說出,那二表嫂家里……不大好處理的。”
她與他說著其中厲害。
那個殘本,不管有沒有,都得等國公去處理。
他靜靜地聽著,卻似有些被她話中,那個不懂形勢的自己而生惱,便覺她此時的溫聲軟語,都是安撫他急躁的情緒。
直到她停下,好一會,他才道。
“我知道,我也沒想做什么。不過十來日爹就回來了,那時再與他說好了。”
話是如此說,可語調是帶氣的。
曦珠還有些擔憂,“你也別讓二表哥看出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忽然,衛陵微垂下眼。
曦珠忙道:“沒有。”
她不知他為何這樣想,自己也從未這樣想。
“我只是怕你沖動。”
他許久未有聲,曦珠偏頭。
他的眉骨很高,左邊眉尾要比右邊高一些,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差別,也因這處細微,挑眉笑時風流戲謔更盛,他不笑時,是有銳利沉冷暗藏其中的。尤其是側臉時。
衛陵察覺出視線,看向她。
他問:“我說過,會聽你的話,你是不是不信?”
曦珠不懂怎么就將話繞到這了,可當下,她能說不信嗎?
“我信。”
但這兩字出口,就似給了一個承諾給他。
曦珠心往下沉了些,見他顯然眉眼舒展,又握住了她的手,合攏在掌中。
“只要你信我就好,我有什么事都不會瞞你。”
他又一次說。
從哪時起,他很喜歡說這句話。
她任由他,盡力忽視那般親昵的觸感。
“你的手很涼。”
他將她身上披著的氅衣捂得更緊了些。
似是將煩惱的事說出,他心情好了許多,指著遠處的東邊。那里是一座高山,雪月下,高聳入云,一層縹緲的冷霧虛浮流動,遮去山頂。
衛陵眉眼笑開,道:“若非現下是冬日雪天,最好是個秋時朗天,在此處觀日出,是最好不過。以后要得了空,我們還過來。”
“回去吧,可別讓你凍病了。”
他伸手掠了掠她耳邊的碎發。
她被他拉起身。
他要抱她上馬,但曦珠不肯,扭腰躲開了,抿唇道:“我自己上去。”
衛陵笑看一眼她敏感的腰,點頭道:“好。”
他的馬比尋常的馬高大很多,她踩牢馬鐙,還是借了他手臂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