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
上次相見還是逞意的,連離去都是少年人的驕肆,卻在一場重傷昏睡后,盡管人瘦地眉眼愈鋒利些,可這般語氣卻極平和不過,讓曦珠不由想起青墜那晚遇到時,他說的話。
她看著他薄白的臉,右側額角有一小塊疤的痕跡,抿緊唇直問:“你來做什么?”
她的語調是冷的,但衛陵聽著,卻漸漸又笑起來。
他本來怯于這重來的一世,該以何種面目見她。但此刻她對他的冷聲,讓他心里都暢快起來。
衛陵一雙笑眼目不轉睛地望她,道:“我醒后,就一直想見你。”
他若有意對誰,那本蘊藉風流的眼都滿是她,就連清冽的聲音也是柔意,隨口都是動人的話。
曦珠被他這般驚地僵住身體。
她以為都與他說明白了,不想這個雨夜竟來了寺廟,還遣走青墜,也不怕人發現。她這回連神色都冷下來,道:“三表哥,你不該來。”
衛陵有些泄氣地松了肩膀,語氣低落道:“我那么遠過來,你卻趕我走。外面還下那么大的雨,你要我到哪里去。”
曦珠再次沉默。
衛陵見她不說話,不留意朝她近些,愧意地低聲說:“對不起,那日是我脾氣差,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曦珠竟頭一回對他語塞,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衛陵,更沒見他朝誰低頭,不知該怎么應對。
隱隱地,她有些煩躁。
不是為了分明那日鬧成那樣,時隔一月,他就不放心上。而是他這樣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什么真地在改變了。
曦珠蹙眉道:“我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不懂。”
衛陵聲高些道:“我們還沒將話都說清楚。”
他這副裝著明白揣糊涂的模樣,曦珠又是一滯,道:“已經沒什么好說的。”
她冷地不能再冷了,卻得他反問:“怎么沒好說的?”
不知怎 么回事,他那上揚的尾音,混雜檐上砸落的錯亂雨聲,激地曦珠越來越煩,“沒有就是沒有,你快走吧,怎么來的怎么走,別被人看見了。”
一旦此事暴露,她在公府可能再待不下去,又會被迫走上前世的道路,可她已經不想再把自己的命運給任何人掌握了。
這樣吵架的態勢也不大對勁。
誰知她想到這,就見衛陵翻身躺到床上。
這下真驚地曦珠睜大了眼,慌地站起身道:“你做什么!”
衛陵側翻過去,滾到她晌午睡過的枕上,哼道:“今日你不給我把話講明白,我不走了。”
曦珠是如何也想不到,會演變成這樣子胡攪蠻纏,下意識要拉他起來,卻又停住,沒有靠近他。
心里憋起一股氣來,兩腮微微鼓起盯著他。
他身著雪青窄袖暗花緞袍衫,無所顧忌地就雙手枕躺在那里,手肘處的瓔珞團紋銀絲隱亮,懶散地不成樣子,長睫微掩的漆黑眸子也望著她,還將狹長的眼尾挑起一絲笑。似不懷好意地勾她過去。
曦珠一動不動地,就這般與他對峙。
良久,她問道:“你到底要我說什么?”
她對他,早無話可說了。
衛陵收攏了笑,跟著坐起身,抬頭看她歸于平靜的臉。
十年無盡的挫磨,業已將她這個年紀的羞澀消磨干凈。
本不該如此。
他將一直吞痛的喉嚨咽了咽,沒忍住喚她一聲,“曦珠。”
曦珠袖中的手捏緊。
他叫她的名字時,是低啞的,聽似無波無瀾,卻似叫了千萬遍的,讓她不禁為他之后的話提心吊膽。
衛陵語氣又低了三分,問道:“你不愿意與我在一起,是不是在擔心被我爹娘知道?”
曦珠被這話一愣。
因他說的確是她如今最擔心的事,可她也知道,她的擔心與他話里的意思是兩回事。
果然接下來就聽他說:“若是這個,我已想好法子。幾日前,我與二哥說過了,讓幫謀個職,等我有些成就了,再與爹娘說咱們兩個的事,好不好?”
沒等曦珠回話。
衛陵沉聲道:“若是他們不答應,那我們兩個就離府,不在京城了,過自己的日子去。”
他的目光仍然一錯不錯地仰望著她,神色嚴肅認真,沒有一點說笑的意思。
這一番情意鑿鑿的話,將曦珠怔然。
她太清楚了,不管這個年紀的他再如何玩笑,可擺起臉來,與后來的他一樣,出口是一定要做到的。
曦珠漸漸覺得渺茫起來。
她已經不是十五的年歲,一心只將此生系掛一人身上,為他連自己都犧牲,都忘記自己也會疼。將那段只她知道的刻骨銘心的前世割去,她和他之間,還剩下什么。
不過是門第和階級。
他竟輕易說出拋棄身份的話,甚至比她前世所說出的話更加可笑。
心里壓抑已久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