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說的?”
溝通對于我來說,再次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我覺得荒唐可笑,我帶著二十六歲的魂靈回到了這個家里,竟然重新變成了那個十六歲的自己,多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我垂頭看著橋底下的水流,說:“跳下去就學會了么?”
程躍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已經一步越過欄桿跳了下去,他焦急的在上面喊了一聲“哎!”
接著,湖水灌滿了我的眼睛和耳朵,被流水淹沒的我,感覺到一陣寧靜和放松。
但是很快,身旁再一次響起了落水聲,我的胸口被一只胳膊圈住,頭露出了水面,我轉頭看著身旁濕漉漉的那張臉,聽見他說:“你瘋了!”
我忽然就笑了,看見我笑,他的表情有點復雜,不知道該責罵還是該慶幸。
神經網絡緩緩運行起來,我終于有了一點點感知力,但是我難以判斷,我所感覺到的東西是對的還是錯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
我說:“十分鐘之內,我可以學會游泳。將自己逼入無路可退的境地,才能激發人的潛力不是?”
我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松開我,然后小心翼翼尋找著合適的姿勢,艱難的游到了湖中心,然后我慢慢轉了個身,發現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笑著說:“我說了,十分鐘之內,我要學會。”
程躍苦笑著嘆口氣,“沒想到你這么狠。”
我說:“我對自己一直都很狠。”
我透過橋洞底下,看著游船從遠處的湖面上劃過去——我寧可粉碎自己逐漸僵硬的骨血,也不要這么糊里糊涂的過一輩子。
我游到岸邊,艱難的爬了上來,坐在湖岸邊的石頭上晾著身上的衣服。程躍過來脫下短袖擰了擰水,又擰了擰褲腿, 他看著我濕噠噠的衣服,說:“別以為是夏天就不會感冒。”
我迷茫的看著他,“要在這兒脫嗎?”
程躍:“……”
程躍說:“你先穿我的,等你的衣服晾干了再說。”
我阻止了他準備脫衣服的動作,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將手伸進口袋里,掏出我昨晚準備好的那張紙遞給他。說實話,面對著面還要用紙面傳送信息,讓我覺得有些羞恥,但我怕再不做打算就來不及了。
他疑惑地展開濕漉漉的紙張,抬頭看了我一眼,問:“為什么?”
我果然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千言萬語堵在胸口里,徒留一片空白。
于是濕噠噠的站起身,沿著岸邊越走越遠,留下一句,“你不想去也可以。”
他似乎怔了一下,跟在我身后,問:“為什么忽然生氣了?”
生氣?我定在原地,品味著這兩個字——難道我剛剛表現出了生氣么?我并沒有生氣啊。
我轉頭看了下他的臉色,明白了自己的語氣大概不是生氣,而是偏激。程躍想要的只是一個這么安排的理由,而我以為的是他不想跟我離開這里。
我的身體里,心里所想和外在表現已經出現嚴重混亂,就像我曾經說過的,喜不是喜,悲不是悲,自覺平常的一句話也能讓人感覺是生氣。接下來可能還會有其他的,比如說,像母親一樣,習慣性辱罵人而不自知,貶低和污蔑逐漸組成自己語言體系的一部分……
我開始被莫名其妙的羞愧和過分敏感的自尊心所掌控,如今想要跟他說些心里話解釋一下,都羞恥的讓我無法開口,更不知從何開口。
我的神經網絡隨時都會僵化掉,身體也是,我逐漸開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個惡魔。
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只怪獸,我已經快控制不住它了,在它徹底掌控我的身體之前,我想先把不想傷害的人推開。
程躍說:“你至少應該告訴我,為什么要這么安排。”
我的胸口飛速的跳動,但我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我聽見自己說:“我怕我傷害你。”
程躍往前一步,說:“你覺得你現在這樣把我推開就不是在傷害我了?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已經開始重蹈覆轍了?”
他說:“我已經有好幾個晚上焦急的睡不著覺,我不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忽然變成這樣?為什么過去的事情會再次發生?
我看著他的臉,他手里的紙張和身上的衣服已經干了,越過他的身影,我看到湖面上已經步入湖中心的那個身影,湖水已經漫到了她的胸口位置,她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又往湖中心邁了一步。那個人,是明知道前方是不可知的黑暗,卻仍舊無法停下腳步的我自己。
我垂下頭,說:“我這么做,就是為了不要重蹈覆轍。”
“……為什么?”
我變成了啞巴,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字,有某些東西擠在了我的喉頭,堵上了我的嘴。這一刻,我忽然想起曾經被余文逼迫變傻的劉恩,他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的模樣,必定是如今我的模樣了。不可思議,身為主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