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個月
管虞暈倒之夜,腹中子堪堪足八月整。胎動強烈,體虛乏力,反復(fù)盜汗,時有陣痛。
接生婆與西醫(yī)婦科大夫在床前忙不歇腳,將叁小姐境況原本知會夫人。
墨詩薇臉色血色煺盡,她坐在床頭,緊攬著小女兒的肩,感受她倔強對抗著無力。
“虞兒……”喉嚨發(fā)堵,她定睛瞧著女兒那難以忽略的腹,顧念著那是與自己女兒、與自己同氣連枝的血脈,說不出大夫期待的要女兒引產(chǎn)自保的話。
“決定權(quán)在你?!彼o攥了女兒的手,給她力量。管虞被連番的腹痛襲擾,流失到太多氣力精神,她聲音清淺,卻是很篤定地說,“娘,我沒事的?!?
“八月早產(chǎn),聽天由命吧。”她倚在母親懷里,鬢角浸透了層層薄汗。
墨詩薇搖了搖頭不語,抬頭遞了顏色去。
接生婆備了另一服藥,轉(zhuǎn)身招溫氏小心奉來床前。墨詩薇接過,一匙匙親手喂給女兒。
紀(jì)露白第叁次跑回管虞房間,“娘……”
“墨白,辛苦你了。”
管虞緊接著母親問下去,“新正如何?可有嚇到她?”
紀(jì)露白扯出笑來寬慰她,“你侄女渾頭渾腦膽子比天大,她只是擔(dān)心你,吵著要來?!?
“現(xiàn)下長姐陪著她嗎?”
紀(jì)露白默了默,又撐起笑來,“你放心吧,全家人都在?!彼f完,神色緊張瞥望墨詩薇一眼。
管家上下鬧得動靜太大了——
全家人齊聚管虞的院子。紀(jì)露白方才進門看到驚動了老太太。老人家不止是為小孫女生產(chǎn)的要緊事,甚至是陰冷著臉審視被綁縛在地的某人。
紀(jì)露白由老及少一一掃視,管家這叁代四口人,外人眼中滿門的端方君子,一個個神色慍怒,老人家端坐在輪椅上,撐手杖的手背爆出青筋。婆母管書玉儒雅不再,金絲鏡框后的雙眼深若寒潭。她妻子緊繃著身姿,隨時要撲上來與某拼命……她那妻妹最是不遮掩,不雅地卷起了袖口,一只手背青紫,另一只手將她那金發(fā)碧眼的女友護在身后。
艾米摟著管贄的腰:“達令,不要再打了。”
紀(jì)露白已經(jīng)無暇欣賞贊美這西洋美女的中國官話如此精通。她已然料想到最壞可能——譬如眼下,管家上下當(dāng)真不想放過屈籬,將她五花大綁扔來管虞院子里多方會審。
紀(jì)露白回身將管新正抱到老太太跟前來,“新正不想一個人睡。我放心不下虞兒,只得抱回來了。”她委屈抬眸與妻子對望。管赟換作無奈神色,低頭召喚女兒。
新正搖搖頭,撇嘴,“娘好兇?!?
“……”原本想搶小孩子的管贄也默默收回手。
“老祖,小曾孫害怕。想要祖母哄我睡。”管書玉親手將新正領(lǐng)到老母親身前去。幾人聽到新正低頭呢喃,“我也想要哄姑姑睡。姑姑睡著便不會病了痛了?!?
老人家揉了揉小曾孫嬌嫩的臉蛋,贊許她:“乖孩子。”
在場無不動容。
管贄自艾米的懷抱脫離,一腳踹在屈籬肩頭,“混帳東西,你還不如孩子懂事!”
屈籬委屈難言,被巾帕掩口,木訥回頭張望窗口。
叁小姐房間內(nèi)室人頭攢動。間或傳出或高或低的呼痛,將她心一番番提起又拋下……
叁小姐……屈籬心急,趁四下無人注意,猛地蹬地往背身方向爬行。紀(jì)露白嚇一跳。艾米驚呼一聲。管赟礙于新正在趕到卻沒有出手。管贄是急性子,跟隨而來,一腳踩下。她被她姐輕碰,落腳點偏出惡犬的身,只是踩在她衣角處。
屈籬只一只手肘撐地,她嗚咽著努力前行,任那衣擺崩開,無力地蹬地,在原地打擺。
“管赟!你也不想虞兒知情吧?”紀(jì)露白趕過來悄聲提醒,暗示那姐妹倆適可而止。
“我們并沒做什么,新正不會看到,虞兒更不會得知?!?
管贄點頭,“長姐說的是。”她們齊齊望向亮燈的房門。紀(jì)露白稍稍安心,這才返回房內(nèi)。
這些自然不會多說一句刺激管虞。
管虞在混沌之間掙扎。她似乎遭了打,又被人扔進深海直落而下,感受周遭威逼而來的強壓。痛得她五臟易位,呼吸不暢……
她硬是咬死了唇齒,一道軟語都不泄露。腹部墜脹,下體撕裂一般。管虞又想起禽獸欺身之時,將她光明剝奪,令她軀體裸露難堪的受刑。
這一場刑法更漫長折磨。她看到婆子一盆盆倒出的水,是為她擦身而染紅的。鼻腔里腥銹令人作嘔。她空著的腹幾番痙攣,吐的是膽汁。
她從未這么狼狽。
我要殺了她。管虞隱忍不發(fā)聲,裸露的雙手攥死了被角。
“嗚嗚!”屈籬方才扯裂了衣角掙脫了開,攜著裸露的破碎棉絮往前闖,未幾,又被管贄迎面攔下。她伏在地上磕頭,求這位主人家好心放她。
她要去看管虞,確認(rèn)她們母女是否安好。
管贄不為所動。低下頭在屈籬耳邊說:“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