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用極了,做不到不心痛。
“你們先進去。我去趟洗手間。”
管虞推門進去,那幾人裝腔作勢檢查信號干擾器。管虞知道,軍部情報人員的手段不止明面這一點。
“樓層衛生間在維護。我想借用一下衛生間。”管虞簡略掃一眼病房,刻意忽視靠坐在床頭的某,吩咐手下。
幾個男下屬連連稱是,架不住她冷眼,腦子斷弦的筋兒搭回,埋頭爭搶往外走。
“砰”一聲帶上門逃離現場,湊墻角一處耳語竊笑管家三小姐與這位準三姑爺的離合悲歡。
床下有隱秘的電流聲,在靜謐的夜里由骨傳聲清晰辨別。曲期年大概猜到那是竊聽器之類的小玩意。呼痛喉嚨也千百難受,她盡量忍著不發聲不示弱。
可來的人不是別人……
“對不起……”她嗓音失色,有些像是記憶里家族敗落后沉迷于煙槍滋味的母親經年濃煙燎燒后的嗓子。甚至比不得母親落魄時。
她母親喜潔,即便是生命里最后那段日子,也不肯老老實實長在病床上,精神飽滿賞自己花前月下的風雅。
母親那年三十有五,而她如今年不過十九。
管虞始終沒有單獨露面,躲在衛生間,沒有回應她。曲期年苦笑。
管虞閃進衛生間掩門,盯著進出房間明路的電線 ,檢查了接口處。拼接的銅線不必原初的完整無暇,管虞含只煙,只吐不吸,任煙灰絲絲散落。她解下領帶,丟在電流表盒上,稍加比量,以領帶夾夾取了擠壓脫扣的電線接口。之后將領帶夾送入,從錢夾中抽取鋼絲磁石等小玩意,一一利用,抖落煙蒂站直身。
她敲了敲墻面。敲的是摩斯電碼。
曲期年既然是情報人員,總不會把基本功都丟掉。
病床上,曲期年一愣,連連咳嗽替她遮掩。
——家人原地等候,速歸。
管虞稍擰開龍頭放水滴滴濺落,執拗在隔絕二人的墻體捏拳敲下這幾字電碼訊息,覷眼腕表,噙著煙為電路表恢復原貌。
電流干擾效果消失。壓抑的咳嗽聲、啜泣聲、顫抖的呼吸聲與流水聲漸漸清晰……
三個男人正經神色推門進來,與脫離衛生間煙霧繚繞環境的管虞迎面相對。
管虞抬眼,她眼眶泛紅,清淚滾滾而落,宿在朱唇唇珠上。
男人們看得眼睛發直。誰也沒注意管虞襯衫領口微敞著,領結消失不見。
曲期年咳得無力,總算將那幾人關注點拉回她身上。男人們蜂擁進屋,恨不得眼睛歪去后腦勺。
管虞低頭看表,九點三十分,護士準時敲門來輸液。管虞提前知會過,每日加一瓶葡萄糖。
她有她的處境,幫不了曲期年更多。為她聯系上她的同伴,開這道門行方便,仁至義盡。
管虞嘬著煙在門口。隨她呼吸,也不知胸腔里苦悶有無減少分毫。
例行聞訊,兩名負責安保,一左一右兇煞般死盯著病弱的曲期年。另一人手寫記錄口供。
管虞照舊問那些關于對面的老問題。曲期年基本全以沉默應付。
管虞臨出門最后一問是:“曲期年,你后悔來涇北嗎?”
沿用古語,涇渭分明,涇北渭南兩派不合已久,對立抗衡兩分故國。
管虞只有這一句是滿足她自己的私心。
她知道曲期年一定不負期望讓她死心的。
果然,她聽到曲期年毫不遲疑地說:“無悔。只不過……不該靠近你。”
假設拉住了脫韁的心,束縛這段不容于世的情,她們或許能一輩子相守靜候玉蘭花開。
“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倘若你能減刑或者出去,下次見面,叫我嫂子吧。”管虞淡淡一笑,轉身,掠過身邊那幾張震驚表情的面孔,走了出去。
她收斂笑意,攥緊口袋里領帶包裹的小玩意……
第十二夜上
管虞的唯一一次到來十分短暫。她帶來逃生的希望。曲期年清醒著捱過一日,摸清了換哨、查房、輸液的規律。
次日冬至。
管虞下午請假早退,取上體檢報告,從體檢中心咨詢處出門,仰望漆黑如墨的天幕,心中冷得麻木。
她將體檢報告撕掉關鍵的一頁,送入火機的藍色焰火燃燒殆盡,她坐在車里,關窗,大口呼吸著煙霧麻痹神經。
頭腦卻更興奮。
軍車駛入酒店門廊,附近的西式學堂鐘樓低沉報時6聲。
傍晚18時之后的一刻鐘內,是監護病房夜間換哨時間。
管虞發動車子,離開院前公共停車區,進入醫院后巷,悄然停車至院北職工食堂門前。
經過食堂大堂,進入內部通道返回醫院主樓走直梯。她大大方方現身在監控鏡頭下,直到扣響母親辦公室的門。
墨詩薇下午有一臺手術,預計19時結束。管虞挽著外套去護士臺明知故問,道謝之后追去樓上的病房部。
母親胸外科的病房樓層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