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面,這廂照月正等著殷晴答復。
忽聞她哎呀一聲,殷晴用手抓住脖子,白皙脖頸之上,一圈細如發絲的紅線,拴著一片銀葉子,那紅線像活了似的,正一點點收攏,卡住她的喉嚨,殷晴臉色霎時間變得通紅,她叫一句: “好疼。”
照月大驚:“這是什么——”
她拔劍,欲要挑開那圈圈收緊的紅線。
卻聽遠方,隱隱傳來幾許笛聲,那笛聲悠揚婉曲,初聽朗朗入耳,再一細聽,只覺得指尖傳來陣陣麻痹之意,她握劍的手控制不住的細微顫抖。
“怎會?!”
殷晴臉色漲紅,她捂住脖子,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照月,不要聽,是他來了!”
這個他是何人,不必挑明。
照月卻是心底一沉,倒不是她怕打不過,明著來倒好說,只是聽聞蠱門甚少與人正面交手,一向喜歡玩陰的,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燕歸可比不得殷彧等人。
還是小心為妙。
照月捂住一耳,盤腿而坐,凝神定氣,方調動內力,匯經丹田而流轉,護住心脈用于抵御魔音侵襲,隨及握緊了手中劍,只等來人。
“不必緊張,有我在。”
殷晴從懷中掏出那柄刻有他小字的匕首。
她忍著疼意,緩緩撫過刀柄處雋秀的“不恕”二字。
她想起她頭一回喊這兩個字,他心滿意足的笑,想起他將這匕首與紅繩所系的銀葉交給她時,鄭重又耍賴地讓她答應他。
永遠不會取下來。
殷晴咬牙,不可不舍,不可猶豫。
她用刀尖欲將脖頸上的紅線挑開,在接觸到刀刃的一剎那間,那紅線卻又停止了動靜,只一圈圈發著燙,她嘗試數次,那紅線卻有莫名韌性,任她如何使勁,始終難以割斷。
她后知后覺地憶起燕歸給她帶上這圈紅線時令她琢摸不透的眼神,心底一陣后怕與失落。
她初時還以為這不過是什么苗疆習俗,尋常定情信物罷了,未曾想他到底還是給她下蠱了,至于是何蠱,卻無從知曉。
想來大概也只是用來約束她行動的罷,那又何必讓她答應呢?他不是早知憑她取不下來!害方才她還白白不舍一番!
而他似乎也早就預料到她會離他而去,一切都不過在他的算計之中。
殷晴眼圈泛著紅,她只得停手,稍緩了一會兒,斷斷續續道:“咳……戌、戌時一刻,我與人有約,江上會有船只接應,若他尋來,只需拖過半個時辰,莫要,莫要與之纏斗……速戰速決即可。”
她到底還是怕的,只是這怕的是落入虎口自身難保,還是怕他被正道為難,誰又能說清?
照月幾乎氣笑,這是從哪兒尋來的活菩薩?小命都在人手上,這會子盡還顧著關心他:“你自后門離去,我有分寸。”
殷晴心緒復雜,又是擔憂,又是驚懼地看著照月:“你千萬小心,他不好對付。”
“嗬!”照月付之一笑,曲指一彈劍:“莫要小瞧我,想帶你走,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同不同意!”
霽月劍似有感應,一聲清錚回響。
“我自然知曉你厲害,只是他……”殷晴幽幽嘆息,雖歡喜他不假,但歷經數月相處,燕歸是何種狼戾不仁的性子,她比誰都清楚:“蠱門惡名遠揚,你當真不怕嗎?”
“怕?”照月似聽了天大的笑話,仰天哈哈一笑:“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怕過誰。”
“你且去等船,若我未至,切記先行而去,不必久等。”照月怕她掛念,又道:“你放心,我尚有冤債在身,若不親自洗刷,必不甘心,定不會白白折在這兒。”
殷晴怔怔望著她,有幾分失神,照月自有一番少年意氣的俠義心腸,不過數面之交,萍水相逢的情誼,便能得她如此出手相救,殷晴心底感激不已。
片刻她緩緩笑開,點頭:“嗯,我相信你!”
沒有理由,殷晴就是相信,相信她這樣恣意灑脫的人兒,無論置于何種險境,她都能瀟瀟灑灑,置之死地而后生。
道謝之言自不必多說,又連連叮囑她當心再當心,才轉身離去。
殷晴不知,她身上的紅線收得有多緊,燕歸那便有多緊,直至勒出細細的血線。
手腕上的疼痛令他清醒一分,倒不是真有多痛,比之情蠱噬心,差之千里。
只是……想到紅線尚存于她纖弱易折的脖頸之間,他到底不忍下重手,只默然吹笛,放緩了力道。
紅線為情蠱所煉鮮血而化,無論她所在天涯海角,他都能尋得到她。
笛聲逐漸逼近,窗門被風浪拍打,颯颯作響。
燕歸隨著紅線指引,在門前站定。
僅一門之隔,人未進,卻有風呼嘯而過,一道劍氣猛然破窗而來,直取他面門。
他閃躲不及,只得橫笛一檔,退出數丈開外。
提劍之人是個女子,燕歸頗為意外地看她一眼,卻覺分外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