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眨巴眼:“你,還有我兄長。”
“你兄長…殷彧?”他唇舌一轉,念出這個名字,莫名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少年掂起手中短笛,輕輕一拋起,眼光閃動,像在琢磨什么壞事。
殷彧,上一屆武林大會新秀榜魁首,如今江湖赫赫有名的少年劍仙,一位了不得的青年才俊。
那般光風霽月的人物,竟有一位傻得可愛的妹妹。
對這江湖一無所知,便敢孑然一身,獨自來闖。
殷晴倒是毫不覺察,笑容燦如秋月,喜滋滋道:“對!我兄長,你見過名劍嗎?我兄長正是十大名劍之一,逆水寒劍主,那可是咱們昆侖山的鎮(zhèn)派之寶…”
燕歸笑瞇瞇,拿短笛拍著她的下巴:“哦,他這般厲害,你而今為何獨自在此,你的好‘哥哥’呢?怎不來救苦救難,救你于水火之中?”
少年聲音清澈,卻不自覺地咬重了“哥哥”兩字。
“我兄長去參加武林大會了…我…我…”殷晴左思右想,一番猶豫,似乎鼓起極大勇氣開口:“我偷偷告訴你,你不許告訴旁人。”
少年一笑,真蠢。
便是他想大聲宣揚,在這深山老林也無人可說。
“你說。”
“我是悄悄跑出來的,他們都不知道。”殷晴踮腳,附耳與他。
她聲音也是悄悄地,壓的極低極輕,分明是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她卻像在對他說一個諸天神佛都不知曉的秘密,而她,獨獨說與他一人聽。
少女聲線清潤如細雪,吐字間拂來一層溫熱呼吸,似輕風,似細雨,落在他耳畔,吹得銀鈴輕響,聲聲脆鳴,也吹得他耳尖發(fā)燙,心頭微微一癢。
“當真是個傻子。”
他略顯狼狽的側過臉,面無表情地說完這話,又快步往前走去,再不等她。
“誒!燕歸!你等等我呀,你知道洛家怎么走嗎?我也想去參加武林大會!燕歸,燕歸你慢點兒——”
少年步伐輕盈,腳程極快,一身黃衫的少女后頭追得氣喘吁吁。
他從來不知道,宗門內他那被奉為禁忌,駭人聽聞又無人敢喊的名字,能有朝一日被人叫的如此迤邐動聽,聲回百轉,惹得他心中一躁。
頭一回體會這般滋味的少年,只覺心有火氣,無處宣泄,越加煩悶。
恨不能將耳朵緊緊閉上,或是將她舌頭拔了叫她做一個小啞巴。
路程百般無聊,殷晴又是個活潑性子。
自然在后頭沒話找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從昆侖山東頭說到西頭,說她幼時在大雪天中救了一只雪狐,不料開春便不見蹤跡;說她兄長獲名劍認主時不足十歲,艷羨山中一眾弟子;說她屋前種了幾株雪蓮,開花時傲雪凌霜好生美麗;說她本欲下山追尋兄長,卻不想在這迭嶂層巒里迷失了方向。
說她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一番逍遙自在。
又說她自小在昆侖長大,見過最多的便是千重萬重的潔白霜雪,這下山一躺,才知人間如此多姿多彩,繁花似錦,各種珍樹翠草,含華揚蕤,看得她應接不暇。
說到興頭之上,還不忘提她兄長最愛喝她親手釀的松花酒,若有機會,也要邀他上昆侖觀雪聽風,品茗賞酒。
全然忘了,他武學劍走偏鋒,與名門正道,可謂兩相生厭,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間,他便“被迫”知曉她許多陳年往事,大到她身負寒氣,不能修行內功,小到她小字“猗猗”,取自《詩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連同那大名鼎鼎的劍仙殷彧幼時不堪往事,也被她咯咯笑著,一抖而出。
黃昏時分,燕歸在一處山脊頓住,臨風而立,西風烈烈,吹拂他滿頭霜發(fā)。
殷晴隨之停下腳步,抬眼看他,正所謂:“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莫過于此。
她恍然才回神,今日她不知不覺說了那么話,可她對眼前這少年,還半點不了解,除卻知曉他出自蠱門,其它再也不知曉。
他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殷晴忍不住開口詢問:“…我說了那么多,你呢,你為何會在這山林之中。”
少年回眸一笑,落日如溶金,點點灑在他眼底,似漾著春晝微光,可他說出的話卻不怎么討喜:“我為何要告訴你?”
殷晴氣鼓鼓,只喊不公平:“我都說了這么多,可是你什么都沒說!”
少年大笑:“我可是拿刀橫在你脖子上逼你說了?”
“沒有…”
“我可是主動問你?”
“也沒有…”
“那為何我非要說?”燕歸玩味看她。
“不說就不說!”不想殷晴冷哼一聲,垂著頭,嘴角聳拉,悶悶不樂,活像一朵焉掉的花:“我才不想聽呢。”
少年一頓。
“我還沒嫌你吵,你倒還委屈起來了。”燕歸曲指,在她額心一彈,目光落在遠處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