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蝸牛呢?”
忠——啊,那時候是桓難,因果有點不喜歡這個名字,有種“把我的苦難交還于給你”的感覺,不過聽他自己的意思,說是共患難,象征父母伉儷情深。
他拎著裝蝸牛的透明小房子,頂上是深藍色的,里頭緩慢蠕動的蝸牛進食就好像讓它用整個軟趴趴的身體把菜葉包裹起來。
“被我吃掉了?!?
因果兩手空空,只是拽著雙肩包的帶子自顧自地走。
桓難愣在原地,盯著她新買的芭比色書包,不一會兒就追了上去,那時候他們的身高還沒有拉開很多,但他總是能比她高一截,他也必然要俯下臉。
“那作業怎么辦?”他走在因果身邊跟著她快捷的步伐邊走邊說。
原來作業才是最重要的啊。
是了,沒人會關心她為什么嚼了自己的寵物兔子,也沒人關心她為什么吃了自己的作業蝸牛。不過有人知道了肯定會說她真是個瘋子,但至少他不會,他會掃興地說兔子和蝸牛本來就是某些地方的特色美食。
因果盯著他手里拎著的蝸牛盒子,隨口說了一句“把你的給我唄”。
于是那蝸牛隔著透明塑料盒子就這么被塞進了她手里,因果看著那黏糊糊軟趴趴的身體一下就縮進了旋渦殼里,抬頭見他擋住太陽的臉,皺眉道:“你不怕老師打電話給陳阿姨啊?”
他倒是扯開話題:“你欠了一個多禮拜的作業補完了嗎?”
“就知道作業!做不完作業天又不會塌下來!”
因果抱著那蝸牛盒子飛奔進了教室,他在后面沒再追上去,因為他得先去一趟老師辦公室拿卷子。
回來的時候,他發現那深藍色蓋子的塑料盒子與緩慢從殼里鉆出身體的蝸牛原模原樣地放在他的課桌上。
因果坐在第一排,讀著語文書,好像什么都無所謂。
其實本就沒有什么大事,但是對于小學時的孩子來說,或是對于桓難來說,天真的會塌下來。
因果在某節體育課上跑步的時候突發“哮喘”又被送去了醫院。
不過她很快又回來上課了,只是沒有多久她又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摔了個骨折,得撐著拐杖上下學。白宵又變得很好很好,每天都背著她上樓下樓,不再讓她吃那些個綠色植物了,她說“我女兒怎么這么倒霉啊”“好可憐啊”,然后抱抱因果,有時還親親因果的臉。
因果有些貪得無厭了。
桓難是第一個起疑的,他說她怎么最近總是生病。
所以她當天又在跑步時崴了腳,仿佛是在告訴他為什么,他看著白宵急匆匆趕來把因果背在身上,她回頭,他就這么站在那里,不聲不響,仿佛她宣告勝利——我擁有母愛啊,而他是失敗者。
可是好景不長,因果拙劣的裝病和刻意的受傷讓白宵再也扮演不下去慈母了,她拽著因果的頭發把她一路拖到醫院,滿大街的人都在圍觀,有人想上前勸阻,白宵就從包里掏出水果刀來,對著要上前的人就是一頓嚷:“我女兒發燒了!骨折了!我女兒有哮喘啊!我女兒有精神病?。∷萌メt院??!你們懂什么啊!”
因果覺得那時候就該斬斷這生來就是被人拽的頭發了,可是她好喜歡她的頭發,朋友說她的頭發又黑又亮,她們喜歡在她的頭發上編小辮子。
“她沒有哮喘,”醫生拿著檢查單,看向不知為何一直在發抖的因果,“但是身體有點營養不良,低血糖,其他都沒什么問題,注意一下飲食就行?!?
因果那天之后又是一個禮拜沒來上學。
桓難每次補習班上完回家敲門,都會聽到對門的打罵聲,有時會碰巧看到因果在他上樓時撞開門,穿著一身被扯得歪七扭八的衣服,被打得青紫的臉和滿身的淤傷,跌跌撞撞地逃亡,又會被白宵抓著頭發拽回來。他喊著“因果”奔上樓梯,但陳敏已經打開了門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進門。
他趁著陳敏在做飯的時候用她的手機打了110,被陳敏發現了,但沒有打他,只是罰他不能吃飯,跪在地上背英語單詞。他把膝蓋嵌進地板磚,邊背邊聽著警笛作響,白宵與警察的爭執聲快要響得整棟樓都聽得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遠去。
而就在他以為一切能夠安寧下來之時,陳敏的巴掌就來了,她輪流抄起凳子、拖鞋、衣架邊打他邊撕扯著嗓子說:“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把你媽我送警察局里去?。浚 ?
他就用手臂擋著臉,把自己縮成那只蝸牛,可是他沒有殼,他還有206塊骨頭,他不是軟體動物,他只能自己成為殼。
而白宵也沒有遠去多久,回來的時候把每棟樓的人都敲了一遍門大罵是不是他們報的警,但是誰也不敢承認,她甚至沒有懷疑到桓難,因為他看起來永遠那么乖,永遠被陳敏牽著鼻子走,倒是懷疑令吾,但他父母一直聲稱他那天根本沒回家,在朋友家瘋了一宿。
于是她又把氣撒在因果身上,說是不是她自己偷偷報的警,把她腦袋摁在浸滿水的水池里逼她自己承認,她不得不承認,她一承認了白宵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