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是不是一直告訴你,凡事忍忍就過去了。”
掌指關節上的血還未干。
他拿著自己上交被老師交還過來的手機貼在耳邊,從聽筒里傳來的、陳敏一貫的語氣,他聽得麻木,沉默不語。
“你替人家出頭,還想替人家坐牢是不是?”
“那孩子從小被人欺負到大,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你幫人家干嘛?”
他突然一口氣沒能順下去,跟著沉默的火一起噴發出來:“是你讓我保護她的!”把路過老師辦公室的學生都嚇了一跳,瞥見他四個指節都染著血的手掌撐在白瓷磚上,指甲陷進瓷磚縫里,好像要活生生把那瓷磚塊給卸下來。
陳敏從沒聽過他用這樣逆反的情緒同她叫喚過,頓了一下就突兀地嘶起尖聲來:“有什么不對?男孩子保護女孩子理所應當!那你捅人刀子就是你的問題了,你能不能少給我惹事?你就非得讓我不痛快嗎?!”
忠難時常覺得陳敏說話根本沒有邏輯,她單純只是想責怪他,把錯全怪到他自己身上,盡管上一句和下一句根本沒什么關聯甚至有時候背道而馳,但他就是錯的,她總歸都得是對的,窮盡末路就會說——
“我是為了你好啊!你怎么一點都不懂媽媽的良苦用心啊!”
秋雪亭抱著數學試卷從樓梯走上來,看見忠難拿著手機背靠著老師辦公室的墻,她原本心情低落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明媚了起來,想著把他月考數學149分的試卷交給他,并和他說幾句話。
步伐都從灌了鉛似的化為羽毛淌水,卻在剛剛喊出“忠”的剎那,眼見他把整一個貼在墻上的身子撐起自己站立于地,手機里還響著不需要開免提都能聽到的尖銳女聲,能見河流布在他的手臂,彎出一種要把他自己的心也扔出去的弧度,將那分明還嶄新的黑色手機連同那些尖言碎語一起擲出這座教學樓。
砸向那從天鋪下來的寫著“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的橫幅背面,反過來的文字不像文字,背面好像給蒙上了一層霧,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要學還是要死還是請你死了再學或者學、學——學!請你!我祝你學。我死。
發著噪聲的手機沿著那橫幅背面像滑滑梯似的滑下來,但是卻有人告訴它這是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垂直過山車,于是它就這樣在所有人的仰視之下,帶著陳敏尖銳的質問“你說話啊!你聾了嗎!?你要氣死——”啪嚓一聲摔了個七零八散五馬分尸六神無主。
一時間驚叫連連,萬幸的是沒有砸到任何人,三樓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圍到欄桿邊往下望,看那碎得身首異處的手機就好像在看一個剛剛跳樓的人,有人回望想看看始作俑者,卻被他敏感的眼神抓了個徹底,被套上黑色尼龍袋似的窒息,一下又回頭被迫湊進了熱鬧里面。
秋雪亭抱著試卷被嚇愣在原地,她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要逃出身體似的跳,而就在此時忠難的目光捕捉到了她恐懼又愛慕的神情,與之對視,她不自覺地聳起肩來。
他走過來了。
秋雪亭攥緊了那張149分的數學卷子,默念著編排好的話語,但又在心里打亂不成句子,隨著他越來越靠近,她心跳得越快,直至他站定在她面前,伸手的瞬間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我要停課一禮拜,麻煩你幫我收一下化學作業了。”
她忽地睜眼,那沾著血的手已然把最上面那張數學卷子順走。
卷紙被風吹起一個角來,她凝望著忠難走去的背影,他高得不像能夠人以群分。在一片討論聲中,那撕開試卷的聲音尤為清脆,對半,再對半,撕成碎紙機那樣的紙條,還沒接著往下撕,老師就把他拽回了辦公室里,秋雪亭被那重重的關門聲又嚇了一跳,但正因如此才回過神來。
“一禮拜啊”她抱著試卷悻悻地垂下了腦袋,走過這片并不狹窄卻窒息的走廊。
忠難打開醫務室的門,冷風倏地就灌進了這較為溫暖的房間,夏小娟陡然一縮抱緊了身子,聽那急促的腳步聲而來,下意識回頭,他滿臉皆是“你怎么還有臉在這里”,刺得她一哆嗦。
“你也好,那個瘟神也罷,”他看向把整個人都縮成一團裹在被子里的身影,從隱忍到不可遏制的怒火一層一層遞上去,“你們為什么都要害她?為什么都要縮在她背后?她這雙手能救什么?你們為什么都要逼她?”
夏小娟被他逐漸上升的語氣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逃到病床里側,趴在床沿喊著“因果”,但裹在里面的人不聲不響,只是發抖。
“我、我做錯什么了啊!”她突然就哭了出來,膝蓋跪在地板上,感覺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淚就把臉埋進雙臂里趴在床邊一抽一抽地說,“為什么都鬧成這樣了他們還不能被退學啊?為什么又是我的錯啊?我做錯什么了啊?”
他一時之間竟覺得自己確然是陳敏的親生兒子,說話毫無邏輯,只是為了責怪他人而把所有的錯都歸咎于替罪羔羊。
那怪誰呢?怪得過來嗎?
忠難忽地俯下身去掰扯那被子,刻意地壓下怒火,但輕聲細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