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便對上一顆星星, 本能地伸手去戳, 被一只手給攥住了。

眨巴眨巴眼睛，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星星, 是阿木古楞藍色的眼瞳。他只是過來看看她醒沒醒，差點被她戳瞎。

就著他的手，她從被窩里坐起來，撒手揉眼睛, 又緩了會兒才站起身。

不等她幫樂瑪阿媽他們干活, 就被阿木古楞拎出氈包。

“干啥？”她被冷風(fēng)兜頭摜醒, 猛打哆嗦。

阿木古楞沒講話，伸手指向東方。

林雪君順著他手去望，便見天際線被點燃，清晨未退的暮色被那條火線燒隔裂開，裂成天和地。

她呆呆地望，火線逐漸變粗變寬，晨霧被泛白的晨光驅(qū)散，太陽終于從火線上露了頭。

在草原上看日出不需要爬山，你可以站在任何地方朝東望，日出就在那里。

林雪君心中升起種浪漫的情愫，身邊只有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少年，她轉(zhuǎn)頭笑瞇瞇盯他。他呆頭呆腦回望，不明所以。

林雪君哈哈一笑，展臂將他摜進懷里，拿臉蹭了蹭阿如嫂子新給他做的黃羊皮尤登帽，撒手后說：

“必須要跟一起看日出的人擁抱。”

阿木古楞直挺挺地站著，好半晌才甕聲甕氣地問：“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這樣。”

她轉(zhuǎn)頭回氈包的時候，阿木古楞還一動不動站在那兒。

“你干嘛呢？”她回頭問。

“……”阿木古楞剛才被抱著不敢動，腳麻了……

……

因著男人們一夜的勞作，大風(fēng)雪夜里，沒有一頭母牛被凍死。

出發(fā)前，林雪君燒了一大鍋開水，里面混了她背了一路的安胎湯藥，兌成溫水給每頭母牛喝。喝過的才出圈，跟著領(lǐng)路的莊珠扎布老人繼續(xù)往前走。

胡其圖阿爸帶著烏力吉留下拆包，按照離開大隊拆包時的禮儀走，從木門的西邊解開馬尾繩，由東向西拆羊氈子、木椽子、包壁。氈包頂?shù)哪救σw徙的方向卸，最后移包頂木圈，卷好綁在駱駝背上，離開前還要用雪將火堆反復(fù)蓋熄。

林雪君隨著胡其圖阿爸和駱駝走在隊尾，行了很遠的路，回頭仍能看到那一條半圓的牛糞墻。

“留給過路的動物們吧，它們可以在那里短暫停留，于風(fēng)雪中取取暖，恢復(fù)下體力。”胡其圖阿爸會一直墜在駝隊后方，守著他們的家當(dāng)。

他們伴著鴻雁一起北歸，與嚴寒中沖殺出來的祖國一樣，從冬天走進了春天。

大隊又跋涉兩個日夜，第三天終于臨近目的地。

第一頭產(chǎn)犢的母牛在距離胡其圖阿爸準(zhǔn)備扎包地點8公里處開始發(fā)作，四周沒有避風(fēng)處，寒風(fēng)吹得圍巾橫飛。

母牛站在原地，光是與凜冽的西北風(fēng)對抗，就已耗費掉大量體力。

“塔米爾，你去多準(zhǔn)備些干草，牛犢生下來需要草料和布料包裹著取暖。”

站在冷風(fēng)中，林雪君一邊顫著瞬間被凍紅的雙手，一邊快速戴好膠皮手套：

“琪琪格，你趕幾頭牛圈在附近，擋住風(fēng)。”

“胡其圖阿爸，你們照舊往前趕吧，等你們扎包好、棚圈搭好、生上火，這邊母牛也生好犢子了，我們趕回去母牛和犢子可以直接進圈。”

“烏力吉阿爸、阿如嫂子，你們都得留下來陪我，萬一母牛難產(chǎn)，拽犢子需要幫手。”

林雪君一一安排罷，褪去蒙古袍右臂袖，擼高毛衣袖子。

她站遠些防備母牛后踢和側(cè)踢，彎腰傾身慢慢將手往母牛水門里插。

草原上光裸裸的沒有能綁牛的地方，只得烏力吉拽著牛鼻子站在前面控制了母牛不讓其亂跑動。

阿如嫂子到駝隊邊翻找了半天，才扯出一張破布團，可以用來包牛犢。又翻出幾根繩子，折返后綁住了一條牛后腿，林雪君這才敢往牛屁股后面站。

阿木古楞將路上撿的干牛糞堆成堆，每次點燃了火柴，火焰都會被大風(fēng)吹滅。

琪琪格不得不把幾頭母牛全趕到上風(fēng)口給阿木古楞擋風(fēng)，又努力了幾回，才終于點燃了干牛糞。他攏著火不敢起身，怕火苗太小，又被風(fēng)吞了。

琪琪格被凍得手發(fā)僵，想到牛糞堆邊暖暖手，可一走開，牛就四處亂溜達。她只得揣著手不停呼喝著趕牛，始終保持著十幾頭被留下來的大牛游蕩在上風(fēng)口不得離開。

發(fā)作的母牛羊水才流出來就凍成了冰溜子，林雪君的手從母牛水門里拔出來，冒幾秒熱煙，便被凍紅。

阿木古楞忙將火烤熱的絨布抱過來，抖開后擦干擦暖林雪君的胳膊，將她包好，再用另一塊暖布去擦母牛的水門和后腿，擦好后還要趁絨布尚有熱乎氣，再擦擦母牛的肚子和后背，以幫它保持體溫及體力。

牛糞堆慢慢燒起來，他們處在火堆下風(fēng)口，臉上撲過來的風(fēng)終于不那么凜冽了。

牛群們也不再四處亂溜達，它們也知道哪里熱乎，全擠到火堆邊取暖，密實地站了兩圈，將風(fēng)擋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