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葬率先冷靜下來了,而殷臣還一動不動坐在原地,欲蓋彌彰,艱難掩飾著難以自控的某種反應。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良久,宋葬唇角揚起,倚在書桌旁軟聲撒嬌:“今晚我不回去了,睡你的床,好不好?別趕我走嘛。”
“……嗯?!?
他在為他解圍,將表面上的主動權(quán)輕而易舉地交了出去。殷臣聽得出來。
“不生氣了?”
“沒生氣?!币蟪继ы鴴咚谎郏趾芸煲崎_。
宋葬眸底笑意盈盈,將沒喝完的涼茶推到殷臣面前。
“我想吃冰糖葫蘆,還有修竹做的牛肉烙餅?!?
殷臣抿著唇端起茶杯,稍稍用力地攥在手里:“太晚了,明天再吃?!?
“都聽你的~”
兩人在屋里濃情蜜意,坐落于村尾山腳的宋家,卻悄然出現(xiàn)了一番動亂。
畢竟,太陽已經(jīng)徹底落山了。
濃沉夜色密不透風,層層包裹住靜謐古村。連湍急的河水支流也放緩聲息,化作一面沉寂水鏡,倒映出朦朧云里的寒涼月影。
宋嗣提著一把沾滿魚腥味的菜刀,表情猙獰,大步?jīng)_向宋葬的房間。
他一腳踹開房門,高高揚起雙臂,又使出全身力氣重重落下,胡亂揮舞著朝床榻走去。
小腿骨猛然撞到床頭木板,宋嗣頓時徹底發(fā)了狂,一刀接一刀瘋狂砍著宋葬特意拱起的枕頭被褥,將脆弱布料盡數(shù)砍得支離破碎,
“二郎,二郎別怕啊,有大哥在!”
他蒼白開裂的嘴唇因恐懼而不停顫抖,胡亂大喊著給自己打氣鼓勁兒。
“躲開,快躲開,大哥會保護你!娘,娘……救救我!啊啊啊?。。 ?
“砰砰!砰砰砰!”
劈砍的速度越來越快,菜刀深陷在殷臣昨夜才更換的堅硬紅木里。
宋嗣砍不穿它,手掌指骨被反震得紅腫發(fā)青、鮮血淋漓,菜刀尾部的木制手柄也在逐漸松動??伤豢桃矝]想過停止,強烈至極的恐懼驚惶徹底占據(jù)大腦,這就是世上最有效的止痛藥劑。
在一次大力劈砍的動作中手柄終于“喀嚓”脫落,裂成兩半。銀白菜刀脫手而出,“咣當”落在宋嗣腳下。
宋嗣神色一滯,猩紅眼眶顫抖著,豆大淚珠倏然滾滾流出。他腿軟著癱坐在地,抱緊那只飛絮漫天的棉布枕頭,嚎啕大哭:“二郎?。?!”
活像失了至親一般痛苦。
夜色靜謐,蟲鳥失聲。
黑色土狗守在門口,懶洋洋地翻著肚皮酣睡。
沒有人聽到他的抽泣,沒有人知道他徹夜蜷縮在宋葬床邊,痛不欲生地絕望哀嚎。
怪事不止一處起。
自打蒼木山?jīng)]了山君,又被倀鬼掀開那些語焉不詳?shù)拿孛埽撤N冥冥之中的平衡就此打破。像是突然失去了某種……穩(wěn)定的界限。
安寧鎮(zhèn),寬敞豪華的寧家宅邸,燭火方熄。
四方走廊檐下,掛著幾只即將燃盡的油燈,守夜的丫鬟仆從們蹲坐墻邊,昏昏欲睡。
月色流過磚瓦,廊間似有陰風拂過,好似無形的手在暗中撥弄,擾得人人睡意不寧。
寧焰躺在冷庫里,打了個厚實的地鋪,蓋上棉被堵著鼻子。
他比較皮糙肉厚,精力也旺盛,所以自請負責看守那一具不該存在的尸體。
但是實在太臭了,那股人肉潰爛的味道,穿透力強得令人心驚。
寧焰用被子蒙著腦袋翻來覆去,還是怎么都睡不著覺。
他莫名有些心煩意亂,正要起身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忽然瞥見余光里有人影在動。
不……那不是人影,是宋大爺?shù)氖w,自己緩慢坐了起來。
蓋在他臉上的白布輕輕飄下,露出那張青白發(fā)黑的僵硬老臉。耷拉堆積的眼皮下,他早已松動的右眼珠子因重力從眼眶脫出,“骨碌碌”滾落在地,帶起一陣黏膩潮濕的怪異響動。
在寧焰屏息悚然的注視中,宋大爺腐爛的喉管竟開始自行震顫,有規(guī)律地抖動著,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年輕女子的哀怨哭泣。
“我靠,臥槽……”
寧焰不敢置信地攥緊拳頭,一邊以蝸牛般的速度緩緩向后挪動,一邊點開群聊屏幕,瘋狂連環(huán)奪命艾特寧燃和殷無雪,請求支援。
但是沒人理他。
群里寂靜無聲,就連殷臣他們也不知道在莫名其妙忙些什么,壓根顧不上回話。
屋漏偏逢連夜雨。
寧府門前,人聲鼎沸,火光喧天。
一隊從縣城策馬趕來的官兵,全副武裝圍堵著寧府大門,人人高舉火把,揚言要即刻查抄寧家宅邸。
據(jù)說今早縣老爺?shù)玫骄€人舉報,寧家藏匿了數(shù)名前朝叛賊,證據(jù)確鑿。他當即下令逮捕寧家所有男丁,緝拿叛賊,拉回海縣進行關(guān)押審判。
寧老爺與寧夫人都在縣城,早就被打入大牢,如今還剩寧家兩兄弟流落在外,同樣逃不過縣城官兵。
這顯然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