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見過她,所以才更加好奇嘛。我未來媳婦說她的阿奶就很漂亮,所以我阿奶漂亮嗎?頭發是白花花的,還是像我娘那樣黑亮黑亮的?”
宋葬語氣漫不經心,像沒長大的傻孩子那樣問東問西,余光卻緊緊釘在大爺略顯渾濁的眼珠里。
宋大爺聞言沉默片刻,將糕點塞進衣服里,拿起一旁的水煙袋,吧嗒吧嗒抽了好幾口,才低聲說:“當然漂亮,她是這世間最厲害的女子,琴棋書畫,騎馬射箭,樣樣精通。”
宋葬愈發好奇:“既然如此,為什么阿奶沒有活下來呢?她分明那么厲害。”
“因為我窩囊,我拖累了她,我就是個廢物,對不起她……”大爺嘆息一聲,“二郎,你可千萬不能學我。你要好好念書,像你大哥那樣擔起責任,對媳婦好,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
宋葬假裝不耐煩地點著頭,沒再多問。
他的奶奶多半是一位官家小姐,地位不低,否則絕對不可能有接觸騎馬射箭的機會。
以此類推,宋大爺的家世也不會差到哪去,也許是武將與文官的家族聯合?
更詳細的事情一時難以探聽,打探多了很容易引人生疑。
今日探索到此為止。
太陽落山,萬籟俱寂,該睡覺了。
小山村里沒什么娛樂活動,陽光一消失,全體村民便會迫不及待熄燈入睡,連家里豢養的家禽牲畜也會同步休息,安靜得近乎瘆人。
宋葬將外衣整齊疊好,在田月香的催促中打水洗漱,早早躺上了床,準備為明日的學堂養精蓄銳。
結果翻來覆去一小時,他硬是沒睡著。
因為實在太安靜了。
沒有人打呼嚕,沒有蟲蟻翅膀扇動,沒有老鼠刨土鉆洞,甚至沒有微風吹過樹梢的細碎聲響……
如今可是盛夏時節,怎會連蚊子嗡鳴都不存在?
宋葬越想越不對,心頭悄然涌起一陣逐漸強烈的寒意。
他沒忍住,驀地睜開眼睛,隨即被嚇得幾乎血液倒流,僵在床上動彈不得。
一雙布滿紅血絲的人類眼珠,浮于半空,在濃黑夜色中直勾勾對準他的雙眸,距離極近,與宋葬顫抖的睫毛僅有毫厘之差。
黑燈瞎火,月光昏沉,那縱橫虬結的凹凸血絲如同蛛網,密密麻麻地織滿眼白部分,留下兩只空洞又黑沉的擴散瞳仁,無比詭異悚然。
這是死人的眼球。
剛死不久,血還是熱乎的,毛細血管嚴重凸起畸形。死者在去世前遭遇到嚴重驚嚇,有概率經歷了極致的恐懼。
宋葬瞬間便收集到許多細節線索,可這年代的大多數人,都是夜盲。
按理說,宋葬根本不該看見它。
所以最安全的應對辦法,就是繼續裝作看不見它。
宋葬努力放松身體,恍若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瞇著眼側過身繼續睡覺。
直到一陣清淺幽涼的呼吸聲,慢慢拂過他臉側,一點一點打破這死寂的黑暗。
誰在床頭?
第96章 山村詭事(3)
宋葬心神緊繃,愈發警惕。
在近乎死寂的無聲環境下,突然有一活物往他耳邊呼氣,甚至堂而皇之地發出了異常的動靜……這可比漂浮的眼珠要嚇人多了。
是來挑釁他,試探他,謀殺他,還是格外惡劣的故意恐嚇?
線索太少,宋葬必須主動試探。于是他將呼吸放得極輕,好似被嚇慘了一般臉色蒼白,漆黑眸底氤氳著淚,小心翼翼地縮進被褥里。
他就像只掩耳盜鈴的鴕鳥,將大半張臉藏在被子下面,假裝自己因極為恐懼而不敢面對,還沒出息地偷偷抬手,捂緊自己顫抖的唇,幅度極輕地抹起眼淚。
沒錯,他就是如此脆弱無助,膽小怯懦,只能可憐地等待危險逼近。
……
“你在哭什么?”
直到片刻后,殷臣不解的聲音從床頭傳來。
宋葬:?!?
在聽見殷臣說話的那一瞬間,宋葬真的差點背過氣去。
他甚至想立刻坐起身來,和這家伙大吵一架,然后質問殷臣是不是有心理變態,大半夜莫名其妙跑過來嚇人。
可這蠢蠢欲動的憤怒想法,只維持了不到半秒,宋葬心臟便猛地一縮,很快被更深層的寒意所迅速侵蝕。
——那不是殷臣。
因為他沒聞到殷臣身上特有的熟悉味道。沒有草藥的微澀,沒有硯臺墨汁的痕跡,更沒有那一絲纏在發尾的脂粉香氣。
雖然聽起來是一模一樣,但是這道聲音的主人,絕對不會是殷臣。宋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真偽。
身為一個抗性頗高的玩家,宋葬難得開始懷疑自己的快速認知能力。
難道他又遇到了擅長變形擬聲的鬼怪?
還有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覺間,意外陷入了極為真實的幻覺之中,亦或者誤入了某種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