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適地皺了皺眉,沒有貿然推門而入,一言不發站在教堂中等候,像一名守禮的紳士那樣。
普渡修女低低地哭了一場。
用手帕擦拭淚水,隨后平靜地整理衣冠,將有少許褶皺的黑色罩袍抻拉平整。
平底修女鞋很是柔軟,踩在年久失修的老 木地板上,發出幾次刺耳的“吱呀——”聲。
懺悔室的木門穩穩合攏。
殷臣聽見了罐子被一點一點打開的聲音。
普渡修女沒有繼續流淚,她喉嚨里傳出壓抑的怪異響動,像在呼吸,也像在低吼。
“呼哧呼哧”的,猶如破舊風箱與饑餓野獸融為一體的噪音。
殷臣冷著臉抬起手杖,將通往懺悔室的門推開一條小縫隙。
他看見,向來端莊嚴肅的普渡修女趴伏在地上,將罐子里的事物傾倒出來,用顫抖手指撕扯著那兩團鮮血淋漓的生肉。
十字架就掛在她頭頂的方寸之間,居高臨下折射出白蠟的光芒。
“主啊,感謝您賜予的珍饈甘霖,我永遠是您最虔誠的信徒……”
一番粗啞倉促的喃喃禱告過后,普渡修女終于按捺不住,開動了。
她依然趴在地上,像只狼般弓起腰,神情享受而近乎癲狂,反復扭頭撕扯著難以啃食的生肉與皺褶皮膚,時不時發出幾聲快樂的低哼。
靜靜坐在懺悔室內的神父,被全然籠罩在黑暗里,似乎完全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殷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直到她硬生生吞咽下最后一塊白黃色的人體組織,饜足蜷縮在十字架之下,閉上眼睛,不由自主流出幾滴幸福的清淚。
隨即她再次拿出手帕,清理自己唇角殘留的淡色血液,卻沒有處理地板上的血水。
也是,深棕偏紅的木地板早已斑駁不堪,盛滿歲月的h區區少許混雜著脂肪□□的血跡,很快會在干燥冬日開始凝結,與木頭的渾濁顏色融為一體。
殷臣吸了吸鼻子,常年點燃的香薰蠟燭足夠濃郁,可以強勢覆蓋一切怪異的味道。
有恃無恐,信仰虔誠,但間歇性精神錯亂。
他對普渡修女的癥狀做出了初步判斷。
趁著修女仍在整理衣裝,殷臣不緊不慢抬起手杖,將拉開一條縫隙的門重新推回原位。
他坐在長椅上,伸著修長雙腿,悠閑地翻閱起神父遺留在教堂里的圣經。
“卡、卡佩閣下?!您怎么來了?”
當普渡修女再次推開門,兩人視線恰好在教堂中相接。
她語氣有一瞬間惶恐的輕顫,但立刻便歸于平靜。
因為殷臣的神色非常自然,慵懶而漫不經心,似乎因為將近中午休息時間,他甚至略顯困倦。
“我要為兩名病人的發狂而向您致歉,”殷臣合上圣經,起身脫下絲質禮帽,“冥想療法尚在初步試驗階段,仍有許多不確定性,我會盡量避免今日的驚擾重現。”
“您不必為此掛心,更不必為我收斂。瘋癲病人本就沒個定性,我早已習慣。他們可憐的靈魂,正在經歷撒旦的折磨與煎熬,急需您繼續慷慨施援。”
普渡修女神色悲憫,回答得道貌岸然、一板一眼。絲毫看不出方才趴伏在地的瘋狂模樣。
殷臣微微勾唇,適時提出了繪畫工具的需求。內心仍在驚慌中的修女,自然是滿口答應。
兩人就此分別,修女表情平靜,背影卻沒有平時那樣穩重。
殷臣目送她離開,目光饒有興致地轉向了那間懺悔室。
他重新戴好禮帽,用手杖拉開狹窄的黑暗隔間。
令人窒息的強烈腐臭味,鋪天蓋地噴涌而出。
原來懺悔室里沒有神父。
神父早就死了。
第67章 利普頓瘋人院(4)
殷臣的心情不太美妙。
在這地方,洗澡是最不方便的事情之一。
所謂的單人浴室,也只是一個非常寬大的木桶。想洗澡需要提前很久做準備,由仆從抬著水盆不斷地燒水、加水,效率極低。
他忽然理解了香薰蠟燭和醫生必備手杖的重要意義。
太臭了,必須速戰速決。
殷臣用手杖邊緣戳了戳腐敗的尸體,低聲問:“神父?”
“孩子,我在。”
蒼老的聲音從尸體深處傳出。殷臣能聽見他潰爛的喉管在輕輕震顫。
鑲嵌著黑曜石的蛇紋木手杖上抬一寸,戳在尸體泛黃的肋骨上。殷臣垂眸:“你是怎么死的?”
“孩子,我還活著。”
“你的身體已經死了。”殷臣稍稍用力,手杖徑直穿過腐敗的皮肉,頂在了懺悔室另一側的木墻之上。
“□□死亡,并非死亡。
“上帝賜予的懲罰,如圣泉將我包裹在母親溫暖的子宮……
“我的靈魂,永存于世,救世濟民……”
說得真好聽,但殷臣不太信。
他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