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銀月高懸于天,漆黑黑的不見垂星,寺廟中香火不滅,僧眾誦讀佛經之聲繚繞于耳,行至后院,聲音漸小,寂寥的院中唯有蟲鳴聲叫響,樹葉沙沙的,一切都靜了。
今夜她沒來,難道是出了意外?
一名僧人身著白色的僧袍站在院子里,身邊立了架木頭做的秋千,冷月照過他眉眼,光影斜斜,映出他精致的五官,看上去竟比那月色還要清冷孤懸,他的目光落在秋千架上,濃墨的眉蹙起,眼底沉沉的,不知為何他有了種情緒,無法自我理解的情緒。
“阿傾~你是在想我嗎?”甜膩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緊緊地抱了上來,兩團豐盈綿嫩的奶兒貼在背脊上輕蹭,意識到那是什么,僧人耳尖攀上一抹淺紅,他迅速向前,讓自己脫離她的軟玉溫香,背對著她,定了定心神道:“妖精。”
心頭莫名的情緒因為她的出現頃刻間化解,無影無蹤的,只剩耳尖上的紅,那么清晰。
這妖精是只修為極高的紅狐,但身上并無太多妖氣,甚至還有佛門的氣息,她通曉佛理,結出的法印是蓮花形狀,朵朵火紅,絢爛無比。
坊間不曾流傳狐貍作惡的行徑,不明怎地她日日潛進寺里,不殺人奪寶,只在他身邊坐上一坐,還非要管他叫什么“阿傾”。
僧人不解,他出生便被丟在寺廟,做了幾十年的和尚,除了廟里前來上香的女施主他從未見過其他女子,更別說妖了,可是她……卻給他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仿佛他們千萬年前就有著某種聯系,有著深深的,刻入骨血的羈絆。
即使知她是妖,他一介凡人,與她人妖殊途,他也從未對她有過厭惡之心。
“都跟你說過很多遍了,要叫我小橘。”小狐貍精看到了那搭好的秋千架子,驚喜道:“阿傾對我真好,我說要秋千你就馬上幫我搭了一個,太好了!”
前兩日她說廟里無趣,若有秋千蕩蕩該多好,她在佛界山最喜歡的便是蕩秋千了,他聽后不語,一早趁著晨課時間未到上山尋木,用結實的繩子綁好固定,又將木屑一點點搓磨平整,安上簡陋的椅背,便有了這秋千架。
小橘的指尖輕拂過架身,再看向手持念珠低頭沉默的他。
他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曾經身為佛尊,不記得那高入云端的佛界山,不記得他們的初遇,不記得小橘這個名字是他取的,不記得他們數萬年的朝夕相伴,可他仍然會為了她的一句話,親手搭個秋千架,就像當初他們在佛界山……
“我許久未聽你喚我小橘了。”她喃喃道。
僧人始終不予答話,不正眼看她。
小橘想起了初遇他的情景,那時她是只普通的小狐貍,尚且年幼,被獵傷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一片橘林里,幸而遇見了途經此處的他。
動物的本性使她非常防備,她用盡全力咬破了他的手腕,他并未甩開她,而是溫柔地撫摸著她雜亂的皮毛,用他孤冷且悲憫的眼睛看著她,以他的血肉喂養她,然后把她抱進懷中,帶她飛往佛界山,給她取名小橘,養在身邊悉心照料,朝夕為伴。
后來小橘才明白,他眼里悲憫的是蕓蕓眾生,她是眾生中渺小的之一。
從此她依戀上了在他懷里的感覺。
她成了他的靈寵,每日暮鼓晨鐘聽他誦經詠佛,看他如冬雪寒冷,如秋風孤寂,看他慈悲清修,看他沉默嘆息,俯視那疾苦無渡。
在裊裊梵音中她得開靈智,化為人形,但她不常化形,因為那樣就不能肆無忌憚地賴著他撒嬌了,她喜歡化作小狐貍的原型,趁眾佛參禪念經時鉆進他的懷抱中,她是那樣的頑皮可愛,而他,會無奈地笑著敲敲她的頭,再一下一下撫摸過她的耳朵。
不同于山上的寂寥,不同于他眼底又憐又冷的霜,他的掌心是溫熱的,他的心口是跳動的,可一旦她化了形,這些獨屬于她的溫柔便統統沒有了,他會躲避她的眼神,不再對她輕笑,不再對她言語。
漸漸的,她開始不滿足當他的靈寵。
她嫌佛山荒蕪,他便同蓬萊仙友討要花種,讓她在四季如春的山間跑玩,鮮活動人,她怨住所空落,他便親自用佛界山的花給她造了個秋千,她偷跑下界,閑逛市集買些話本,他頂多責怪兩句,她念叨塵世瑣事七情六欲,他也耐心聽著,從不當真處罰,她不愿喚他的佛號尊稱,自顧自地叫他“阿傾”,這個充滿人間氣息的名字,唯她能叫的名字。
他會應答。
數萬年,他們就這樣縱容、偏心、依賴、愛慕,卻又無法前進,無法逾越那個身份一步。
直到有一日,他抱著狐形的她坐在秋千上,紫藤花開了,他雪白的僧袍隨風飛擺,片片紫藤花瓣擦過他俊美清冷的臉龐,他含笑望著她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唇角淺淺淡淡的弧度,難得一見的繾綣,她沒能忍住那一刻洶涌的愛意,變為人形擁住了他,在他慌亂迷離的眸光中,她吻了他。
他第一次對她勃然大怒,將自己關入房中,無論她在房外怎樣哀求認錯他都避而不見,次日他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