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千變萬化,那片熟悉的藍從未變過。
那片藍之上,幾只海鷗盤旋,時而俯沖,發出凄厲的叫聲。陣陣浪潮不斷拍向崖壁,在崖底的巖石上砸得粉身碎骨,激起雪白浪花,像一個個破碎的夢。
當頭烈日不近人情地照,晃得少女眼前全是光暈。湖風更是迎面亂吹,將那欲要淌出的淚水硬生生吹干。
憋了多年的心里話終于被任知昭全盤送給了兩位家長。發泄完后,那個家,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
少年哪吒的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望著腳下那些破碎的夢,任知昭忍不住去想哪吒削骨還父的故事。
她也想把她的這條命還給父母。她無數次這樣想。
中國人老愛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就把這身體發膚還給你們吧,我不要了。
這望不到邊的安大略湖,曾給過她希望,現在,也可以給她自由。
其實事到如今,她早已清楚她曾經的希望不過是妄念。內心深處,她清楚是任一銘放棄了她,清楚他再找是遲早的事,也清楚即使不是這個張雁,日后也會有他人。但她會覺得,只要這件事還沒發生,只要那句點還沒被畫上,她就有理由繼續抓著那希望,或者說妄念。
妄念被澆滅了,句點被畫上了。任知昭終于被逼著面對她拖了七年不愿面對的現實——上海徹底成為了過往,她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余生都將與任家父子捆綁。
但是如果現在跳下去,她就再也不用面對那樣的現實了。
“昭昭!”
恍惚間,任知昭聽到任子錚驚慌的叫聲。她以為自己已經跳了,已經掛了,現在在地獄里,刑罰就是天天聽任子錚叫她八百遍。
然而轉過身,她看到還是一樣的山路,草叢,那棵歪脖子樹……
以及任子錚,站在那里,向她伸出了手,聲音從剛才的驚慌又變回了冷靜:“昭昭,過來,那里不安全。”
她站得離死亡實在太近了。即使她不干傻事,這些巖石,天天風吹雨打的,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松動墜落。
可任知昭只是那樣回身對著他,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她站在光里,背對太陽,任子錚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救援溺水人員時,是不提倡親自跳下水的。通常情況下,任子錚肯定能想到這點。
但在那個當下,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他做了那天第一個不理智的舉動。她不過來,他就過去。
走到她身邊,他先是抓住她的手臂,以自己的身體給她當安全繩。他看清她的臉上,雙唇紅腫干裂,淚水風干在了眼邊,而眼里是無盡的黑洞。
任子錚當時還是存著些理智的。雖然他想,但他知道,如果此刻將她擁入懷中,她一定會激烈掙扎,然后二人一起墜下懸崖。
他于是低下頭,輕聲央求她:“昭昭,我們到下面去坐好不好?你有什么不開心的都可以告訴我,我會聽你講。如果你覺得跟我講不夠的話,我們可以去看心理咨詢師,好嗎?”
他真的很好,很溫柔,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能耐得下性子。
可他越是這樣好,任知昭越是抓心地難受。
他的好,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像一種高高在上的展示。
明明人都已經搬出去了,好好過他云上的日子不行嗎?為什么非要帶著他那完美的人設,優越的姿態,跑來她面前踹她一腳,提醒她她有多么的不堪?
貼著他的身體,她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她垂下眼不看他,無力道:“任子錚,算我求你,放過我。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我已經知道你很優越了,能不能別再施舍我了?能不能別再這樣演了?”
能不能帶著你的優越,你的房你的車,你jo alone的香氛,aep的洗護用品和l’oitane的護手霜,滾出我的生活。
任子錚真的聽不得這種話。什么施舍,什么演。
自己對她一片真心,為什么總被她曲解成這樣?
他稍微有些急了,抓她的手都更用力了些:“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總是這樣說,你知道我這人沒什么藝術細胞也不會假裝,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演過什么。我知道你不開心,我知道你怨恨我,怨恨我們所有人,但是——”
“原來你知道啊!知道的話怎么還不快滾呢?”
任知昭一口打斷了他的那些“肺腑之言”。平日就沒什么耐心聽他灌雞湯,此刻就更不可能有了。
從早上起來就喊到現在,水也沒喝,飯也沒吃,她覺得喉管冒煙,卻還要啞著嗓低聲對他發泄:“你現在有功夫在這兒勸我,當初怎么不知道勸勸你爸不要勾搭有夫之婦?要不是你爸勾引我媽,我爸媽現在可能還在一起!我爸可能已經到加拿大了!要不是你爸把什么張阿姨介紹給我爸,我現在可能還有個家!”
這話真就是純純的發泄。她知道有沒有任軍,王樺和任一銘繼續在一起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她也知道,任一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