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一個沒有長大的怪物寶寶的時候,對唐周展露了極致的依賴和純粹的愛意。所有的表情也都生動可愛。他從一個怪物寶寶長大之后,他臉上的表情就減淡一些,更顯得沉穩柔和。
之前所見到的由畫皮鬼假扮出來的安格斯,唐周在恢復記憶之后好好觀察過他,畫皮鬼其實更內斂靦腆,也更自卑怯弱,并不是那么像安格斯的。只是用著安格斯的那張面皮而已。
所以擁有所有記憶的唐周,是能夠將安格斯在第一時間認出來的。就像是現在,之前在街道之上匆匆一瞥所見到的安格斯的眉眼,正是那熟悉的神態讓唐周心靈震顫,也讓自己久久回神不過來。
他只是認為那是巧合,不會再有下一次見面,所以在平復心情之后沒有再多想。可是現在再一次看到安格斯,再一次這樣認真地去辨認他,就能夠發現他所有的一切都和安格斯一模一樣,還有那落在唐周身上沉穩卻又安靜、輕柔卻又純粹的視線,幾乎讓唐周在短暫的時間內就受到了情緒的沖擊。
他知道,他就是安格斯。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深刻地喜歡的安格斯。
雨滴更加迅疾地從天空掉落下來,將玻璃車窗擊打得發出悶響。
大概是幾個人其實并不是那么熟稔,又不是什么多話的性格。這室內就極為安靜,將外面的雨聲聽得清晰。唐周也就是在此時轉頭凝望車窗,讓自己的視線不再落在車內后視鏡里所展露的那眉目之上。
要不然,再這樣凝視下去,唐周覺得他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驟然地落下淚來。他將自己的目光看向那已經爬滿雨的淚痕的車窗,也看見外面的城市燈光,在這樣的車窗映襯之下顯得如此朦朧。
整個車內安靜得很,唐周似乎能夠聽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然后在這一片寂靜當中,唐周聽到了他的聲音:“要到哪里。”
之前在那風聲當中,在看見他的面容之后,唐周的心緒就極為紛亂,基本上沒有聽清之前莊世禹說話的聲音,現在聽到他說話。確實如此,聲音也是安格斯的聲音。
如此就更加證明,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安格斯——他就是安格斯——他是他最喜歡的,屬于【他】的那一部分。【他】突然讓安格斯再一次出現這個世界,是因為什么呢?是因為什么呢?
即便心情如此動蕩,唐周還是在這情緒當中,不禁這樣思考起來。
從剛才開始,他也再也沒有將視線落到莊世禹的身上去,但凡再多看 一眼,唐周所有的情緒仿佛都會泄露。只聽身邊的宋頤說了一個地址,莊世禹簡單地應答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
開車的司機也當然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于是就調轉了方向將他們送回酒店去。時間仿佛變得漫長,又仿佛變得急速。
唐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度過這段時間的,好像就是這樣稀里糊涂地,就又從莊世禹的車上下來了。
似乎他們的手中只有一把備用傘,一把傘給莊世禹用之后,另外一把就只能讓宋頤和唐周共用。宋頤將那把傘撐開,讓唐周跟隨著他下來。
唐周才和宋頤站在同樣傘下,還沒走幾步,從那邊忽然有人冒著雨跑過來,神態急切,好像有什么著急的事情發生了,連避雨的用具都來不及拿。他匆匆跑來宋頤的跟前,說是準備的場地出問題了,來問宋頤該怎么辦。
最后只差一場大戲,宋頤對這場戲十分看重,他一聽當然會著急,想要親自過去看看。但是手中傘就一把,宋頤要把傘給唐周,想要跟著這個人一同冒雨前去,這時候已經有一把傘撐在了唐周的頭頂。
唐周感覺到在自己的身后,屬于他的氣息撲面而來,從他的身后籠罩下來,完全將唐周包裹。也就在這一個瞬間,唐周感覺到自己軀體完全僵硬了。他也聽到莊世禹說:“我送他過去。”
唐周或許想說自己可以將傘給宋頤,已經距離酒店不遠了,雨也不是特別大,他可以冒著雨跑過去。但是話到嘴邊,這句話卻堵塞在咽喉,怎么樣都發不出來了。
這樣宋頤拿著傘和那位工作人員去看現場,莊世禹就站在唐周的身后,等待唐周與他一同過去。唐周轉頭去看莊世禹。
這樣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的距離這樣近,怪不得他的氣息能夠完全將他籠罩。畢竟在同一把傘下,就會是這樣的距離了。唐周看見他深黑的眼睛里自己的模樣,被城市燈光所映照的眼眸當中,呈現一派柔和澄亮,并且將唐周的身影鐫刻其中。
唐周張了張嘴,終于能夠說出一句話來:“謝謝你。”然后,他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幾乎想要逃離這種境況,但是又知道,剛才自己說不出話來,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有著想要和他獨處,想要多見見他的想法,這樣才讓他無法說出剛才的話語來。
那種想要逃離,想要駐留的想法相互交織,讓唐周無措極了。直到莊世禹移動了腳步,唐周才如夢初醒地跟隨著他的腳步往酒店所在的門口走去。
那原本擊打在車窗上的雨珠,現在掉落在傘面上,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