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見大太太面色如常,她又繼續說了一聲:“這話語我說了第二遍了,怎個個都是這樣——”這一次她卻似乎意識到什么,而唐周也不動聲色地抬起頭來看她們。唐周瞧見大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她便立即收了聲音。
唐周默然地垂下眼睛,遮擋自己的眸色。今日微微試探,看來關于梁暮蕓的事情,更是迷霧重重了。
大太太沒作聲,她本來要說的那些話已然被這位姨太太說完了。她自然沒什么可說的。唐周見此場景,歉疚地說道:“真是對不起,只因從小已然習慣清晨時起來練嗓。我本想著在屋子里,聲音應該會小一些,沒想到還是吵著各位了。”
他說這話時,神態顯得無措可憐,也完全是一副認錯的姿態,一時間自然沒有什么人再說些什么。
場面有些僵硬,大太太才又說話。大太太說:“你們伶人喜歡唱戲,被老爺帶到這宅院里這輩子也上不了戲臺了,也是可憐人。若是想唱,那便唱吧。后院那庭院的阻音效果尚可,你若想唱,去那唱便好。不過也要等宅子里的人都醒了七八再過去更好。”
唐周點頭應下。這件事便這樣解決了。
早晨要給大太太請安,隨后一同坐在這里聊些家常。唐周才來這許家,自然是沒什么家長要聊的。況且他是男子,也不能參與女子之間的私密話題。
應該是要談論身體上的事情,唐周早早就被大太太下了逐客令,讓唐周早些離開那地界了。唐周待在那里也是發呆,說不上話,唐周聽了大太太的話語,也就走了。
唐周走回去時,一直在想剛才的事。
不知梁暮蕓到底在這地方發生了什么,竟然讓這里的所有人諱莫如深。好在沒有莽撞地一來就四處詢問,不然肯定會被他們猜疑。
唐周更加對梁暮蕓的事情好奇了。
唐周一邊走一邊想,走路的時候只盯著自己腳底的路走,又因為想得入迷,沒聽到迎面而來的腳步聲。在這轉彎之處,唐周竟然一不小心撞入一人的懷里。
這人身上撲面而來一股好聞的香水味,說不清楚是什么香水,卻又真的極為好聞,一點也不過分甜膩。這人身軀寬闊,唐周撞入他懷里,就直接嵌入其中。唐周隱約聽到一句盎格魯語,說得有些快,唐周沒聽清,卻也聽清那人驚呼了一聲。
唐周抬起頭來,徹底看清眼前的兩個人。
兩個人都長得高大,唐周只到眼前這人的脖頸處,見眼前這人穿著是最為時興的西裝。一身深棕色西裝勾勒出他健碩寬闊的身軀,梳理得極為整齊的頭發能夠露出他硬朗俊逸的眉眼。他這深邃的五官隱約有幾分許文斌的影子,于是唐周就知曉他是誰了。
一句盎格魯語從那邊傳遞過來,唐周聽得懂安格魯語,就聽到那人說了一聲:“好漂亮的男孩!”
唐周循著聲音看去,見到那人宛若寶石一般的碧綠色眼瞳,又見對方那金燦燦的頭發,以及他那明顯不屬于東方人的面孔。更為顯眼的是他這金燦燦的頭發是鬈發,看起來極為柔軟。
此外,他長得比許家少爺更為高大,大約是身為西方人的原因,骨架與身高都比東方人更大一些。原本唐周只到許家少爺的脖頸,這樣看過去,唐周似乎只到這個西方人的胸膛處。
本身還不顯得個格外瘦小纖細的唐周,在這西方人面前卻顯得纖瘦了許多。對方那碧綠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似乎將唐周當作娃娃一樣打量。那沒有任何惡意的眼睛看過來,只表露出滿滿的欣賞。
唐周知道他們。
他的另外的兩個攻略目標。
一個許家留洋少爺許宥初,一個是盎格魯人坎伯蘭·亞爾弗列得。
唐周對他們的打量只發生在短暫的時間內,一邊引路的仆從見到唐周,便喊了一聲:“七姨娘好。”
這稱呼出來,唐周瞧見許宥初看了自己一眼。唐周對仆從所在的位置點了點頭。眼前的許宥初忽然也喊了一聲:“七姨娘。”他的聲調平穩,卻也隱約能夠得知他言語里的疑惑。
一旁的仆從給許宥初解釋了一番。
唐周在聽見許宥初喊自己的時候,便轉頭去看許宥初。只見許宥初那淡若琉璃的眼睛凝望著唐周,難以說清楚許宥初眼中的到底是什么情緒,卻能夠知曉,自他與唐周見了這一面,也就是從方才開始,許宥初的目光似乎就沒有從唐周的臉上移開過。
即便身邊的仆從在解釋唐周的來歷,他也不將目光移開。好在那仆從說話時只是低頭說著,沒有看任何一人,也沒有其余人瞧見許宥初這直愣的眼神。
他的眼神過于炙熱,唐周無法忽視而去。他去看了一下許宥初和坎伯蘭的好感度,竟然在剛才,兩個人的好感度不知為何,也漲了許多。
一人是五十四,一人是五十六。
唐周心中驚訝不已,表面上不露分毫。剛巧仆人向唐周介紹許宥初,說許宥初是府里留洋回來的大少爺,唐周就趁此機會喊了一聲:“大少爺。”于是那一直釘在唐周臉上的兩道目光才隱約收回,沒像剛才那樣如此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