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聽不清是誰的,似乎是千萬聲音混雜在一起,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偏執,卻又似乎在努力笑著。于是那聲音就聽起來僵硬而又病態,最后能夠聽到的就是他說:“周周,那么我們下個世界見。”
第320章 小戲子01
夜已深沉,彎月掛于柳梢,寧陽河水潺潺聲響游蕩于這一片寂靜當中。永和戲院燈光朦朧,里面只有一些雜音隱隱傳遞過來。燈光比先前暗上一些,人也走得稀稀落落,說明此時戲院今日的帷幕已然落下了。
之前在這寧陽河邊停著不少輛黃包車,最近來這戲院聽戲的人不少,車夫便時常擁擠在戲院門口,賣力拉人。此時更深露重,早已沒什么人再出來,就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幾輛車等待著,盼著人能夠坐上車來。
蹲在柳樹根的一個青年有些無聊地拈著手里的一根柳枝,時不時會抬起頭來往戲院的方向看去。那一雙黝黑的眼睛在這黑夜當中亮如晝星,格外矚目。
一有人出來,他便看一眼,看到不是自己等待的人,就繼續垂下眼來撥弄那一根樹枝。
終于戲院里的雜役收拾完東西,都結伴走出來,頓時間,還蹲守在門口的不少車夫便走上前去,趕緊拉客。蹲在柳樹根的這個青年也立即站了起來,月光照拂在他的身上,能夠隱約瞧見他的模樣。
樣貌英挺俊朗,穿著一件無袖麻褂,展露出肌肉健碩的臂膀,脖子上掛著一塊干凈的巾帕。他站起來凝望著戲院門口,有些局促。將手中的柳枝丟棄,拍了拍手,又拿下脖子上的巾帕擦了擦。那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戲院的門口。
其他車夫已經拉了人走了,他還站在那里,有人喊了一聲:“喂,小哥,不走嗎?”
他的目光往那人的臉上看了一眼,悶悶說了一聲:“不走。”
那人嘟囔了一句“有客不拉,真奇怪”就走了。
這個青年還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那門口半晌,其余人都走完了,也沒見另外的人出現。他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正要重新蹲身下去等著,隱約聽到腳步聲。
戲院里也有人喊了一句:“明舒,現在就走了???”
那叫作明舒的人回答了一聲:“事情都已辦妥,自然是要回去了?!?
那聲音從門縫當中,乘著風徐徐而來,聽聞起來,那聲音儒雅溫和,如春風拂面,舒適溫柔,引人沉醉。隨后一人從那門扉里走出來,于是那身穿月牙色長袍的人便出現在了那里。
似乎夜色昏黑,讓他要注意腳下的門檻,所以出來時便微微低了頭。一襲長袍至腳踝,讓他跨門檻時習慣性提袍。微垂首,手提袍,肌膚如白雪,唇瓣若春花,這樣的舉動卻也不顯嬌媚艷氣,倒反如月一樣清潤明凈。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明舒。明舒,就是月亮。
等候了許久的人從那柳樹下疾步走出來,上前去,要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來。只能直直望著他,叫明舒的人此時也正好從里面出來,抬起眼眸來,剛才與人打招呼說話時臉上的笑意還沒完全消散,這樣的笑意還浮泛在他的臉上,更是襯得他這樣好看的面容多了幾分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明麗。
他似乎有些驚訝,說道:“又是你啊?”
他看見了另外一側停著的唯一一輛黃包車,他走過去。青年也跟隨他的步伐走過去,去將車微微一壓,讓他能夠更容易上車去。明舒坐上車之后,他說:“你拉過好多次了,應該知道我要去哪吧?”
這個時候,這個青年總算能夠發出聲音來了。他匆忙地點了點頭:“知、知道?!闭f完,他背身過去,想要立馬拉車,但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他怔了怔,然后才又重新轉頭過來說:“明、明舒先生——”
“明舒只是我的藝名,其實我真正的名字叫唐周。在戲臺下,就喊我唐周吧。”
“哦,好、好。唐先生?!?
他急忙地去找什么東西,找了一會兒,他遞過來一樣東西。是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他和唐周說:“上次你落在我車上了。一直在等著機會能夠還給你。”
他直愣愣地將手臂伸直,完全懟到唐周的眼前。唐周也只能先將這手帕拿過來,要不是他手臂不夠長,他的手能夠直接塞到唐周嘴里似的。唐周忍不住笑了,對他說:“謝謝你。”
他說:“不客氣?!比缓笏洲D身過去,微微蹲身,兩只手攥住鐵桿,將車子拉了起來。
車輪碾壓在石板路上發出聲響,伴隨著身旁的潺潺水流聲,難得是一個悠閑美好的時刻。唐周坐在車上,凝望著頭頂那一輪照亮前路的月亮,看青石路上都被灑了銀光。
他一時間心情不錯,就哼唱起了一首江南小調。
如儂軟語,在這夜色當中更增添幾分柔軟動人,其余自然間的任何一切聲響,似乎也是他歌聲的伴奏,應和其中,悠揚婉轉,仿若天籟。那小調不過是隨便哼唱,比往日多幾分慵懶隨意,軟而清,從耳朵鉆進去,要酥入骨子里。
驟然一下,車子不知碾到什么,唐周本來靠在身后的席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