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覺得上一世活得太失敗了,沒能輔佐鄭季姜當好一個鄭王,沒能將祖父的遺志傳承下去,被過繼給二叔卻沒守好他的遺產。
她也沒能給自己挑一個好夫君。
“何人在院外?”
褚時英眼眶一濕,是祖父的聲音。
穿著淡青色寬袖長袍的褚卜出現在屋門口,他兩鬢斑白,面容白皙,經過大風大浪的風塵溝壑爬滿面龐,卻仍顯清華俊俏,年輕時風采可見一斑。
“是時英啊,站在院外作甚?進來。”
一聲時英,讓褚時英潰不成軍。
被秦軍一箭射穿心臟時沒哭,發現自己重生時沒哭,想起鄭季姜背叛沒哭,可見到祖父,聽到他叫時英,她便再也堅持不住了。
一滴淚、兩滴淚爭先恐后從眼眶中涌出,而后洶涌到不成樣子。
“曾、曾大父。”
第二章 我想不嫁他
“曾大父!”褚時英淚眼朦朧地看著褚卜,她連奔跑過去都做不到了,捂著胸口蹲了下來,哭得兇猛。
“曾大父,對不起,”她哽咽著道歉,“我沒做到承諾,咳、咳。”
“曾大父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褚卜被她駭了一跳,連忙走過來,“時英?是鄭季姜欺辱你了,還是你大伯又罰你了?”
褚時英仰頭看著祖父,一下跪了下來,抱住褚卜雙腿,如同離家多年的小獸,終于找到能為自己做主的人,哇地一聲,哭得撕心裂肺。
褚卜微愣,而后沖圍觀過來的人群擺擺手,方才將粗糙的大手放在了褚時英的腦袋上,拍了拍,“出息。”
那慣愛耍寬劍的大手,打的褚時英腦殼生疼,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哭得不能自已。
“時英……”
“時英……”
褚時英哭得恍惚,竟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她現在抱著的人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一切都是她的夢。
她一直不敢回憶祖父臨終前的場景,可這回看見祖父,忍不住記起床榻上那彌留之際的祖父,淚水再次止不住流出來。
“時英……”原本白皙面容的祖父,臉色發灰,用渾濁的雙眼看著自己。
“曾大父一生做錯兩件事,擅自將你過繼給你二叔,另你有家似無家,無人相護便是一件。”
她跪在床榻邊,緊緊握著祖父的手,拼命搖頭。
祖父的手已經沒有力氣回握她了,只是道:“如今你嫁了人,從此有了新的依靠,曾大父便了卻了一件心事……”
“莫哭……”祖父的手徹底垂了下去,她心一突,巨大的悲傷席卷而上,“曾大父!”
她站起來想要抱住祖父的身體,卻在看見祖父尚且睜著的眼睛時,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
祖父望著的方向,是院內的那株果樹。
他竟死不瞑目。
褚時英這個時候才知道,祖父對二叔有多想念,有多愧疚,想來他覺得做錯的另一件事就同二叔相關。
祖父身體的迅速衰敗,也是因他得知二叔確切身亡的消息,受不住了
而窗外的那顆果樹,是祖父用來懷念二叔的,那酸甜可口的果子,是二叔最愛吃的東西。
他們在趙國的家中,也有一顆果樹,二叔慣愛爬到果樹上給他們摘果子吃,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穿著胡服,雙腿盤著果樹,噼里啪啦往下扔著果子。
“小英英,接招。”
“啪”一顆果子打到自己頭上,將三頭身的自己一下打了個屁股蹲。
二叔抱著果樹笑地前仰后合,“哈哈哈。”
“又欺負時英!”祖父拎著寬劍趕到,將二叔刺下樹,一個跑一個追,院里頓時雞飛狗跳。
那個時候,褚時英雖在家中不受寵,卻也被二叔和祖父的愛包圍著。
可惜,一切隨著戰爭的到來煙消云散了。
褚家乃是趙國濱伊的褚氏一族,祖父任趙國相國,非常受人尊敬,他一生三子二女,有一兒一女因幼時沒有養住而夭折。
活下來的幾個孩子中,唯二叔最離經叛道,他不學法、不學儒、不學莊子也不學墨子,他偏行了商,誓要做一位義商,走遍天下。
祖父一位法家,如何受得住,經常與之發生爭吵,但這都沒能阻礙二叔的志向。
他也確實憑實力創下了“商業帝國”,在趙國被呂國攻打淪陷之際護送家人出逃,可以說,要不是有二叔的商路,他們褚家將隨著趙國一起覆滅。
出逃之路太過艱辛,祖父可是相國,怎能被輕易放過,這一路上,他們不知道遭到了多少刺殺。
最后,是二叔主動引了追兵去相反方向,以換他們安全。
他們成功和鄭國趕來相救的士兵匯合,可二叔再也沒有回來,從此杳無音訊。
不知他是被捉了,在獄中受苦;還是成功出逃,但因路途太過遙遠而不能回鄭國與家人相聚;亦或是死在了逃亡路上。
從此,二叔就是祖父不能提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