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之中,長滿了一顆顆紫金色的眼睛,眼睛里,沒有任何與人相關的情緒。
漫漫紫氣環繞著那兩道交叉的裂痕,將之勾勒成一道如山岳被巍峨的身影,那道身影偶爾流露出的氣韻,依舊令比干深覺熟悉,他細細回想,終于想了起來——那道紫色身影,就是大王。
大王已然化為厲詭!
他明白了!
但為時已晚!
意識到大王已然死去,徹底化為厲詭之后,另一個念頭便在轉瞬之間占據了比干的全部心神,絕望如同黑色潮水,隨之傾軋而來!
“自辛死以后,今商再無人有資質承當王位!
今商外有強敵環伺,內有貴族腐朽,積弊眾多,除了辛,再無人能改革這內外交困之局!
成湯數百年基業,就此毀于一旦!
大商,亡了,亡了!”
“大王!大王!”
比干在無盡黑暗中悲慟地嚎叫了起來,自大王身殞之后,大商天地崩塌,已經在所難免!
可這不正應了那個預言嗎?
使大商覆滅者,乃名為‘紂’。
從此以后,大王便要被世人冠以‘紂王’這樣的惡稱了!
……
比干安安靜靜地站在妲己身后,他手里牽著的那頭原本漆黑若墨玉的獬豸陰影,而今已經變作一頭光潔無暇的白羊。
一陣陣腐朽的氣味從他身上飄散而出。
他面孔皮膚之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龜裂紋,裂紋之下,隱隱約約能看到黃泥胎質。
妲己笑吟吟地看著囚室里的考。
這個被姬昌送到殷都來充為質子的青年人,親眼看到了比干被異化成為一具泥胎,任憑妲己驅使的情景,但他的神色之間,卻也不見有任何懼色,反而滿眼坦然:“您闖入獬豸牢獄之中,控制住比干太師,最終是為了捉住我來挾制我的父親嗎?
這樣的牢獄,阻攔不住您這樣的人了。”
“妾身原本是想這樣做,以你來要挾文王,可以使他與紂王不能聯手,商周之間大動干戈,天下大亂之后,妾身這樣的人,才能坐收漁利。”妲己笑吟吟地道,“但如今世道變了。
這樣一盤棋局,已被人完全攪亂。
棋盤都被掀翻了,再做這樣的局,又有何意義?”
考垂下了眼簾。
他能聽懂妲己前半段話的意思,內心里亦認為對方是欲以自身來要挾父親,逼迫父親改變計劃,從暗里與大商敵對,直接轉入明面之上——而妲己口中所稱‘文王’、‘紂王’等稱謂,他猜測就是對方對自己父親、今之商王的獨特稱呼。
但考聽不懂妲己后半段話的意思。
棋局已在這里了。
大家俱置身于局中,誰能在局中掀翻棋盤,攪亂棋局?
難道棋局之外,還有自己看不見的棋局?
考心中忽然生出濃郁的好奇。
“如今,連你的父親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本身可以作為一些你所不能知的存在的載體而已。
所以我預備用你來做個餌,釣一釣你不能知的那些存在,叫它們可以互相牽制。”妲己好整以暇地言語著。
考觀察著她,忽然覺得,當下這個‘妲己’與化作一張人皮之前的‘妲己’,根本不是同一位!
眼前的這位‘妲己’,比先前那一位多出許多不同尋常的氣質。
他莫名聯想到那一道斷了一半的蛇尾。
“考確實聰慧過人……”‘妲己’看著考,忽然笑著說了一句,言語里,意味莫名,“可惜這樣聰慧的考,也終究是要死的。”
她話音落地。
囚牢中的考忽然僵住身形,他的元根在這一瞬間被摘走了,自身如蠟淚一般不斷坍縮、融化——直至在地上聚成巴掌大的一團血肉,一道細長的手掌從妲己腳下陰影里生長而出,將那團血肉抓在掌中,原本被她輕易摘取的元根,今下又被她如揉包子餡一樣的揉進了考遺留的那團血肉之內。
她轉身輕盈地走出囚牢。
身后如蛇行蜿蜒的細長人影里,傳出一陣陣女子無力的哀鳴哭泣之聲,那些細細碎碎的啜泣聲里,隱隱摻雜著一些模糊的語句:“母親,母親……”
……
月光傾灑在獬豸牢獄大門前。
滿地倒塌的尸骸,已被一陣大風刮消,一塊塊凈潔冰冷的磚石鋪在地面之上,蜿蜒的蛇形陰影游曳磚石之上,它逐漸膨脹,變化作一道高大健壯的影子。
暗云卷動,忽忽遮住了皎潔無暇的月光。
天地間一片混沌。
殷都外巍峨的群山、無數被黑暗壓低了的殷都房屋院舍,在這剎那之間都變得朦朦朧朧,好似將被那混沌吞噬。
‘妲己’走出囚室,就變成了面容粗獷、身材高大的商王-帝辛。
‘他’持青銅劍端立于獬豸牢獄正門以前,比干靜默無聲地侍立在他身后。他神目如炬,看向陰影朦朧的某處——一道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