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我是商王麾下甲士,為商王傳達王命。
雖然不能奉行王事始終,但如今回到殷都,應(yīng)當首先向商王回稟情況,所以請您與渠現(xiàn)在這處醴攤前安坐等候,待我向商王稟報過情況以后,再來接您。”隨向蘇午如是道。
隨,殷都人,戈姓。
戈氏原本是為王鑄造甲兵刀劍的工匠,他們聚集起來相互通婚聯(lián)姻以后,漸漸發(fā)展成一個氏族,便以戈為氏。
從此以后,商王便以戈氏之人,為通傳王命之士。
出身于戈氏的隨,今次將王命傳遞于葛長,使葛長盡遵王命,回到殷都以后,再向商王復(fù)命,商王大概率會向其降下懲罰。
是以,渠聽過隨的話后,先觀察了一下蘇午的神色,而后即向隨說道:“你現(xiàn)在去向商王復(fù)命,難道不是故意去送死嗎?
你覺得你此去拜見商王,還能活著回來?
若你被商王所殺,不能回到這處醴攤前,大王在這殷都之中,不是就沒有可以安身的居所了?”
隨聞聲搖了搖頭:“我回到殷都,卻不向大王復(fù)命。大王知道這件事后,才會降下更嚴重的刑罰。
現(xiàn)在即便我不回到殷都,我的居所也必然已被大王派人查禁了。
不如由我向大王復(fù)命,說不定大王會為我網(wǎng)開一面,到時候我們可以不用在殷都躲躲藏藏,直接就有居所可住,不用擔心其他人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影!”
渠皺著眉還要反駁,蘇午卻在這時看著隨道:“你去罷。
我與渠就在這處醴攤上等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好!”
隨沉聲答應(yīng),隨后喝光剩下的半盞酒,轉(zhuǎn)身而走。
渠不習慣地吸了吸鼻子,對于四下里流轉(zhuǎn)的酒氣甚為不喜——在他們葛長部落,族人每日勞作,勤耕不輟,最終收獲也不過是將將夠每日一餐而已,連每日兩餐都無法保證,又怎么舍得把糧食拿來釀酒?
可大邑商國都處處可見醴酒攤,商人好飲,由此可見一斑。
而此種飲酒習氣反映出來的浮華奢靡之風,更叫他頗不習慣,他望著隨的背影消失在來往人群里,便向一旁安安靜靜的蘇午說道:“大王,隨仍然心向舊王,他身上還是商人的那種作風,喜好喝酒、殺人、爭斗,他去拜見帝辛,說不定就不會回來啦……”
“隨心向舊主,但從來直言不諱,從不遮掩。
他已決心忠心于我。
你覺得他會背叛我嗎?”蘇午笑著向渠問道。
渠對蘇午的反問沒有猶豫:“隨一定不會背叛大王!”
“這就對了。
隨有他想要首先做完的事情,他既不會背叛我,我又有甚么理由阻止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呢?
就像你從前也希望保住你的氏族、你的族人,我也從未阻止過。”
“是,渠明白了。”渠神色慚愧,道,“我只是覺得隨這次拜見商王,未必就能活著回來了。”
“你當時想救葛長之時,也應(yīng)當想過性命不存。”蘇午搖了搖頭,他眉心豎眼倏忽張開,先前早已消失在他視野里的隨,此時又被故始祭目察見。
隨身上纏繞著一絲絲微白透明的渺渺之發(fā),奔向遠處雄偉的宮城。
而隨眼目所見,心識所感,五感種種,蘇午皆能同時感知——此亦是渺渺之發(fā)的一種運用。
……
穿過一座座夯土為基,鋪以茅草屋頂?shù)奈菔遥S視野里的房屋建筑越發(fā)高大雄偉,直至一座座被夯土墻圍攏在內(nèi),但屋頂覆蓋瓦片,以一根根刻著朱紅紋路支撐起來的宮殿撞入他的眼簾之內(nèi),他的心情開始緊張起來——那些即便是高聳夯土墻都遮擋不住的宏偉宮殿,即是商王的宮室居處了。
他取出一塊令牌,仔仔細細將之擦拭干凈了,握在掌心里,走近王城之下,將令牌交給了守護王城的士卒。
守護王城的甲士,他亦識得。
那是與他同樣出身戈氏的‘何’。
何與他從幼年時就是關(guān)系很好的玩伴了,后來同樣在大王左右,侍奉大王,但如今何看著隨的眼神卻很陌生。其眼神冰冷,沒有幾分情緒,向隨說道:“你逾期不能回朝復(fù)命,葛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大王把你的父母、妻子、兒女都抓了起來,貶為奴隸,準備在一次‘社祭’之中,用他們做人殉了。
你連累了戈氏。
——你為什么還要回來?”
隨沉默了片刻,他眼神復(fù)又變得堅定,向何回道:“我回來向大王復(fù)命。”
“這時候回來向大王復(fù)命?
又有什么用?”何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悲涼,“自從那個婦人進宮以后,大王漸漸變得不像曾經(jīng)的大王了。”
隨垂下頭。
對于何所說的某個婦人進宮的事情,他顯然亦有一些了解。
大王從前決意廢除人殉,卻非只是廢除方國們的人殉,更包括廢除整個商朝王室在祭祀上使用人殉。
但是最終